他也没那么在意。
黛玉看着貌合神离的一桌子人,刚被刘迁逗出的笑意又暗暗压了回去。
也许到了这位小皇子能随着他大哥吃酒的年纪,他已经和桌上其他的人没有两样,开始知道自己和太子的差距,开始不满这种差距,开始装作谦恭有礼了。
虽说君臣有别,长幼有序,但眼看着一位天真纯良的皇子变成那样,还是件令人伤感的事,尤其是,刘遇看起来还真的挺疼爱这位幼弟的。
他虽未明说,但黛玉从前就听他提过“我家天下”,知道他满意于自己的身份地位能带来的对朝廷事务的控制。但除了那些权力以外,他偶尔会觉得高处不胜寒吗?会在意周围的人都与他有隔阂,不敢同他亲近吗?
黛玉自以为心事藏得很好, 结果从西三所回去的时候, 刘遇便状似无意地同她说:“四弟如今年纪小,乖顺可人,不过小孩子总要长大的, 再几年就要闹性子了。”他也没说这闹性子是小孩子叛逆还是另有所指,不过意思还是够明确了,“你如今喜欢他,过几年可能要伤心的。”黛玉愣了一会儿,还是笑道:“那我先要替殿下担心了。”
“我不一样。”刘遇大笑道,“我习惯了。”
哪有人会习惯这些呢?黛玉心里百转千回,也没再吭声。感情的事可没那么容易说得好, 就像她下定了决心做好自己应该做的, 不要在这个宫里有多余的期许和心思, 可连日相处下来, 还是对刘遇有了关心之意。刘遇生在皇家, 兄弟阋墙的事儿见多了, 对所谓的兄弟情深也不抱多大希望, 可像四皇子这样确实敬重过他、他也确实疼惜过的兄弟, 倘若日后反目, 便又是另一种心境了。她知晓刘遇心胸比她强大, 但难免有些心疼。
辇乘慢悠悠地停了下来,宫人们早备好了醒酒的茶汤,他们二人本来也喝得不算多醉,便坐在炉前闲话。皇太后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 清醒的时候已经不多了,黛玉准备的好些本子约莫是用不上了。她想起自己的外祖母当年也是最爱热闹的一个老太太,临了家道中落,丧事亦办得七拼八凑的,不觉叹息了一声。刘遇说起当年来,也叹了一声,道:“若非有皇祖父与皇祖母偏疼我,也没有我的今日。”
他是当今陛下的长子,皇上过了而立之年才得了他,自是宠爱有加,但当年的皇上还是忠平王,夺嫡之争里顶顶不起眼的一个,若非刘遇聪明跳脱,投了太后的眼缘,继而在上皇面前得了宠,那个故事本该有另一个结局。皇帝当年栽培长子,就是往上皇喜好那里培养的,但皇太后注意到这个孙儿,就纯粹是眼缘了。太后嘴上没什么好话,实际上颇是喜欢林妃的模样,说她袅娜俊俏,灵秀逼人,才生得出刘遇这么个机灵的孩子。自皇上登基后,夸赞林妃的人是越来越多,说什么的都有,但刘遇记得最深的还是当年太后夸的那一句。他知道太后肯定会喜欢黛玉的。只是可惜,人老了以后,竟然会连性情都变了。当年的好,也时常记不清了。
天色渐晚,明日还要上朝,他们也没耽搁多久,说了会儿话,便洗漱睡下了。黛玉临睡前,昏昏沉沉的,还听见刘遇说了声:“二表哥外放已经定了平州了,这几天就要启程了。”她听了,尚迷糊着,想着平州在哪儿,然而刘遇已经睡着了,呼吸声轻稳有序,勾得她睡意也上来了,只隐约记着明儿个要问一问。
幸好刘遇自己也还记得,次日一早便嘱咐了一声:“平州不算偏远,不过乡绅势大,前几任刺史刚上任的时候,也都豪情壮志的,只是真动起来,又举步维艰。这次叫二表哥去,也是对他的考验,若他能把平州那帮老骨头治服了,往后就再无人敢不服他。只是若是他也无功而返,前几年积攒下的名声、资历便算白熬了,从头来起吧。他自己也知道轻重,不日就要走马上任了。你若有什么东西要给他,派人这几天就送去。晚了,他大约就出发了。”
黛玉低头应了一声,蓦地又笑道:“二哥从来就不是走寻常路的人,他要是去太平地儿,还要嫌没事做呢。如此也好,别人都赞他有才干,他受了那么多赞誉,到底有没有真才实干,是会纸上谈兵,还是真能成事,就看这一遭了。”
刘遇笑着问她:“我倒没料到你会说出这番话来。当真舍得?”
“自然是舍不得的,只是也轮不到我舍不得,便就是婶娘、二嫂子舍不得,其实也没什么用。外放之事,自然是朝廷安排的,陛下打发他去平州,是器重他的道理。况二哥素来是有主意的人。他要是心里认定了什么,便一定会坚持下去的。平州纵
难,他肯定是要去的。说不定眼下,婶娘、嫂子们想着给他送行,他心里已经在想着到了平州该怎么办事了。”
她这一番话,说得刘遇笑起来:“你果然是他妹子,连他所想的都说的一点不差。平州也说不上乱,但是多年来,墨守成规,如一潭死水般,收成不好时,地方官开仓赈灾,都得先让富裕的乡绅们捞一笔。是得有人去打破那摊子规矩了。他本来就是个自恃才干的人,当然要卯足了劲大干一场的。”
黛玉笑道:“做成做不成的,看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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