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鸳鸯吓了一跳,忙道:“我哪里敢!”
“你心里怎么想的,你自己清楚!”邢夫人冷哼了一声,把她推出门外,任她说什么都不搭理了。
鸳鸯浑浑噩噩地回到房里,琥珀她们还在收拾明天出去的东西,一边说一边还在议论平儿:“自二奶奶没了,平儿也像丢了魂似的,大太太、二爷又不管她,底下人现在都拿她不当回事,吃的穿的用的别说比从前了,比三等丫头都不如。她还得省吃俭用地顾着巧姐儿,这几天也没看到她,要是二奶奶还在,现在她不也在拿着好几串钥匙跟着忙前忙后的?原来多能干、多风光的人啊,现在都在头疼钱的事儿了。”鸳鸯听了,不禁想到自己。平儿还是贾琏的屋里人呢,只因是凤姐的心腹,凤姐败了,她也就跟着受牵连。而她呢?她当年可是实打实地得罪了贾赦和邢夫人,这几年因为老太太护着,也没人能把她怎么着,可如今老太太没了,大太太就算不是刻意想害她,只是拿她出气,她能承受得了?二老爷、二太太肯给她出头?再者说了,她这几年管着老太太库房的钥匙,也不是全然干干净净的,找不出把柄来。当年贾琏和凤姐说钱不够用,求着她把老太太那儿用不着的银器拿去当了一些,到现在还没还上呢,甚至还牵扯出了林姑娘家的那尊武曲鼎,也亏得是林姑娘大度,把这事儿悄无声息地抹平了,否则当时就要闹得天翻地覆的。现如今老太太没了,若是大太太闹将开来,一定要彻查老太太的库房,查出些什么名堂来,难道贾琏肯给她把事情揽过去?当年一口一个“鸳鸯姐姐”,也不过是因为老太太还在,如今老太太没了,她比伙房丫头又能强到哪里呢?谁还会把她放在眼里不成?
想到这儿,她越发觉得了无生趣,二老爷是个不管事的,以后家里便要“乱世为王”了,谁配小子,谁收在屋子里,谁发卖了去,还不都是那些主子们一句话的?她当年绞了头发,说要做姑子,一辈子不嫁人,可有人当过真?日后种种折磨,她是受不得的,不若随老太太去了,到了地底下还服侍她。
她本就是个坚定不移的性子,既然此番下定了决心,便再也不肯回头了,当下打开妆匣,取出当年绞发的剪子,关了屋门,趁着夜深人静,自己端了脚蹬,把汗巾系在房梁上,套上喉咙,蹬开脚蹬,挣扎了不多时,便没了气息。
别人还浑然不觉,到第二日时,遍寻她不着,琥珀、珍珠因说“往日她最拿老太太放在心上的,怎么如今正日子,反不见人影”,恐出了事,到里间来寻她,才见她孤零零地挂着,吓得魂飞魄散,忙大声嚷叫起来,一面赶忙把她放下,一面又去报与邢、王二夫人知道。
王夫人、宝钗等听了,慌忙哭着去瞧。邢夫人却是知道鸳鸯寻短见必定是与自己昨晚说的话有关,心里发虚,又怕别人看出来,只得道:“不料她竟这样有志气,不枉老太太疼她一场!快叫人告诉老爷!”宝玉一面觉得鸳鸯委实刚烈,他们身为子孙,都不曾有她这样的决绝,一面又暗自觉得有蹊跷,想着“昨儿个还好好的,怎么到了晚上就寻死了呢”,一时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疑惑。宝钗劝道:“你若是想哭,倒是哭出来,别憋着了。”他一边哭一边笑着,直摇头叹气。
贾政等进来,着实嗟叹了一番,因她是为贾母而死,赞她忠义,命人抬棺材进来厚葬,又唤小辈:“她是替老太太殉葬的,不可做丫头论,你们都给她磕个头来。”宝玉、
宝钗念着她旧日的好,听罢此言,也不用人喊,自上来给她磕头,宝钗哭道:“好姐姐,我们都有未尽的事,你到了老夫人那儿,替咱们尽孝罢。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只管托梦来,你是知道宝玉的,他素来喜欢你们,也让他有个念想。”
这句话却是结结实实地戳到了邢夫人,她生怕鸳鸯真弄出什么托梦来,自己落不着好,只好跟着在心里拜了拜,默默念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不过就说了两句话,你自己想不开,可怨不到我头上来。”念完了,心里还是不安,正想着出去透透气,蓦地一回头,却见赵姨娘站在院子里,脸色惨白,也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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