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本就是容易感伤的性子, 想起贾母素日待她的好来,只道:“往常任性的时候, 还怪她偏心宝玉,现在想想, 她若待宝玉有十分, 对我也有七分了。”又痛哭了一场。偏这时候, 孙绍祖还来雪上加霜, 要接迎春回去——“李大人是那么判的,我们老爷板子都挨过了,林大人就算是皇亲国戚, 也不能不认账吧?”别说黛玉了,连宋氏都被这理直气壮的样子气得喘不来气, 直接打发人道:“谁说这案子就这么判了?现如今连李大人都不敢说这话呢!你们老爷要是觉得自己白挨了板子, 找李大人哭闹去,横竖这事儿已经到了兰台寺, 我们等官府的文书下来, 到底是谁在不讲理,到时候自有分晓!”
林滹夫妇俩原还想瞒着黛玉不给她跟着揪心, 但是孙绍祖那性子,哪里是善罢甘休的?当下闹得满城风雨,黛玉在屋里也有所耳闻。迎春本就是个懦弱怕事的性子, 听了些风言风语,便害怕起来,道:“索性我还是回去吧, 要是闹到了不能回头的地步,不是更难么?”气得绣橘骂她:“你这时候回去了,林姑娘成了什么人了?她这两个月又是出钱又是出力的,光是药钱就花了多少,好容易把你从阎王爷那儿抢回来,如今林老爷还在同孙家打官司呢,你倒要拍拍屁股回去了?”
迎春被她说得一瑟缩:“可是如今这么干耗着,也不只是我担惊受怕的,孙家再闹下去,林老爷在官场怎么做人呢?”
黛玉正巧来看她,听了这话,只觉得哭笑不得:“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怪不得从前那些事儿,明明都清清楚楚地摆着,你就是想和稀泥。又不是我叔叔作奸犯科、混账无赖,怎么就他不好做人了?现如今还不知道怎么判,但孙绍祖伤人的事儿已经定性,谁是谁非一目了然,二姐姐这时候退缩,不叫替我叔叔着想,反而是帮了那些趾高气昂着胡搅蛮缠的人。”
迎春哭道:“我又不是你们这样有主意的人,原来我脑子就不大清楚,如今里头进了血块,更不明白了,但我还晓得,哪儿我都是可有可无的。以前老太太、二太太养着,好歹过了几年好日子——我难道不知道我当时在挨欺负?只是又能如何呢?你说老太太给了宝玉十分,也就给了你七分,要是同宝玉对比,我连两三分都勉强,可是这已经是对我最好的人了。一次两次的,还有人替我争,你们都走了以后,我该怎么活呢?倒不如一开始就习惯着。”
这话听起来没用过了头,但谁又忍心责备她呢?黛玉坐到她身边去,和她一起头挨着头痛哭了一场。紫鹃怕她哭出毛病来,想要劝劝,却也不知如何开口。好在黛玉哭了这一场,擦干净眼泪,倒像是又有精神了:“你放心,有我在,往后会好的。”
迎春还在发着抖,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去过真正的无忧无虑的生活。早前探春理家的时候,也不是没拉她一把,可是现如今,三丫头却漂泊在天涯海角,至今也没个音讯传回来。连探春那样要强能干的,都左右不了自己的身世,柔柔弱弱的、仿佛风吹着就能倒的黛玉又能坚持多久呢?现如今还有林滹夫妇两个帮着她,远着还有太子,所以她什么都不用怕,可是将来呢?等到了宫里,她和太子的关系就要变了,而一旦同太子,或者太子其他的妃子有了矛盾,那可是连神通广大的林家大爷、二爷都没法帮她的局面了。
可是至少现在,黛玉把她的手按在心口,坚定不移地说:“没事了。”
孙林两家的官司耗得太久了,久到忠顺王直接把仵作给迎春的验伤报告配合当时太医的口供一起交给了刑部:“暴力伤人,按大兴律处置。”
刑部员外郎有些为难:“毕竟是夫妻内务,是不是该变通一二?”
忠顺王笑道:“王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为何丈夫犯法就要变通?该有王子叫
屈了。”
几时真有王子因为打死一两个无关紧要的人就入狱了?义忠老千岁和忠定王做了那么多事,可是要不是最后得罪了上皇,什么事儿都不会有。但这种话刑部员外郎可不敢当着忠顺王的面说——当着谁的面都不敢说,小命要紧,他也只能迂回着说:“天下百姓,皆成婚姻,如果有了前例,往后夫妻间的家务事都要打官司,官府也只能按前例判的话,天下间该有多少夫妻离散,多少子女得不到抚养呢。”
忠顺王皱眉道:“天下间那么多夫妻,倘若有了前例,一个人打死打伤了另一个,只因为是夫妻,就得轻判,不痛不痒地打几个板子,你猜会有多少胆大妄为之辈动歪心思?你好歹也是刑部的人,大兴律法摆在那儿,这要通融,那要变通,你怎么不干脆上书陛下,索性把国法改了?”
刑部员外郎忙下跪高呼不敢。
忠顺王见着刘遇的时候像是还有些愤懑:“连刑部的人都不把国法当回事,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刘遇“噗嗤”一声笑起来。在木兰围场之事发生前,这位忠顺王叔可从来不是会把大兴律放在眼里的人,可真是形势迫人,要是搁两年前,谁也想不到忠顺王也会成为这样装模作样、生怕别人不满意的人,他笑够了,方正色道:“王叔说的有道理。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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