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三月,太子在病重至连坐起都难的时候,对亲自驾临东宫探望太子的皇帝求了一件事:东宫无后,将来祭祀如何?太子妃温敦谦恭,可堪教养子嗣,求父皇择近支宗亲血脉,承继后统。
皇帝面对长子的弥留请求,自伤感不已落泪应允。为了让太子安心,甚至当即下旨,周王既已有嫡子,就将庶长子过继于东宫。
太子接旨很欣慰,而裴含平得知此旨,立马就哭了,甚至还晕了一下。
旁人都道太子妃是为此感动至极——
这在外人看来,是一件大好事,尤其是裴夫人,进宫来看女儿的时候,欣慰的简直是涕泪连连:“你这也算是有个依靠了。你把这个孩子好好养大,说不得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这孩子,如今在名义上,就是太子的孩子了!而哪怕在血缘上,也是皇帝正经的亲孙子。
如今看周王、殷王也没有什么大才,说不定这孩子……
裴夫人又重新燃起了希望:虽说女儿不是做皇后的命,但没准是做太后的命不是?
而裴含平,只觉得自己是被捉弄的命!
就仿佛是,顶着一口气,好容易以为走到了终点,一抬头发现前面还有一座爬不完的大山!
她能看清朝局,故而她更痛苦:太子不在后,朝上为了这空置的东宫,只怕又要争的血雨腥风。
而且如今摄政的可是天后,比起一个没见过几面的孙子,天后一定会更倾向于自己的亲儿子周王或者殷王为太子吧?
原本,这些事都跟她没关系,因她没有孩子,且整个东宫都无后,那她就是最可以置身事外的人了。
真是任凭外面怎么打,都跟她毫无关系。
可现在,她一下子从置身事外,被拖进了漩涡最深处。
她得养一个突然被塞给她的孩子,并且在未来,为此事面对无数明枪暗箭,因这孩子是东宫的延续。会有许多人,因为这个孩子来掂量她,窥视她,利用她,攻击她。
甚至……如果皇帝爱屋及乌,最终选择立这个孩子为太孙。那么比起天后,她这个太子妃,才是名正言顺辅佐这孩子的第一人。
那么,她难道要去跟天后对上?像是之前有朝臣撺掇太子干的那样,捧着这个孩子跟天后夺权?
那可是摄政的天后啊!
这种可怕的事情,只消想一想,裴含平就不想活了。
这一年四月初,太子薨逝。
帝后悲痛难忍,下旨以天子之礼为太子送殡,并为之起恭陵,百官亦要随之着三十六日降服。
东宫中一片哀哭之声。
裴含平在祭奠的文武百官中,见到了一个她其实并不太熟,甚至都没有说过几句话,但她记得很深的人。
姜相。
曾经姜相神色很专注也很温和道:“我永远不会再主动寻你、与你搭话的。”
“我们可以一直做远远的陌生人。你不用担心。”
裴含平真是鼓起了毕生的勇气,对素服的姜相道,她有话想单独与姜相说。
说什么呢?
裴含平真正开口前,先忍不住落下泪来。
半晌才道:“姜相,我真的没有求太子要一个孩子。”
依旧是她记忆里温和的声音:“我知道。”
而这句平和的‘我知道’,像是一把刀划破装满热水的皮囊一般,滚烫的酸涩席卷她的身心,裴含平第一次于人前倾倒出无可诉说的委屈:“我更没有想过,要捧着一个孩子跟周王和殷王争储君之位。”
“从来不是我的求的。”
“我没有……”
裴含平不知自己哭了多久,等她恢复了以往的冷静后,发现她是一直抓着姜相的袖子在落泪,甚至哭湿了对方的小半边衣襟。
“太子妃,你知我是太史局出身吧?”
裴含平怔怔点头,不知道为何姜相忽然说这么一句话。
直到她听到姜相的下一句——
“我算得太子妃的命数,宜舍宅置观,入道为国祈福。”
“不知太子妃愿不愿意为国事而舍己身,离宫修行?”!
帝后的钓鱼
整个东宫内,都弥漫着一种发呛的香烛纸钱气息。
这无人的偏厅内也不例外。
于是东宫内守丧之人,哭起来就更容易了。如果哭不出来,只需要深吸一口气,保管生理性的泪水就下来了。
姜沃的声音放的很轻:“不知太子妃愿不愿意为国事而舍己身,离宫修行?”
她说完后,就见脸上还带着泪痕的裴含平,眼中神采一亮——但只是很微弱的一点亮,像是燃到尽头的蜡烛不会悄无声息的直接熄灭,而是会跳一下再灭掉。
很快,这眼神又恢复了寂然。
裴含平摇头道:“不,不。”
她拒绝了。
不出姜沃意外,拒绝了。
并且裴含平连忙擦掉了脸上的泪水,对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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