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沃作为中书令,自然也回到了熟悉的大明宫中书省署衙。
进门就见王神玉正撑着伞在院中等她。
“你们总算回来了。”
其实距离她上次离开长安,还没有多久。
但王神玉看起来,比几个月前,神色凝重许多。
看王相这般神色,
姜沃也就知道,太子这次,应该并不是之前尚药局三番五次报的病情加重,需要静养。
而是大概真的不太好了。
关于东宫事,王神玉应当是最了解人之一:毕竟尚药局也不敢大事小事一直给洛阳传信,尤其是在听闻皇帝也病了后,就更要小心斟酌报信了。太子虽要紧,但肯定要紧不过皇帝。
那么东宫病情若有些变动,尚药局不敢独立承担责任,自然会先禀于镇国安定公主,其次就是报到这位留守长安的唯一宰相这里。
其中压力不足为外人道也。
而且,王神玉神色这么郑重,还有一事——
“就在前日,有一位太常寺丞,在署衙内当着不少朝臣,忽然说了一番涉及天后的话。”
王神玉重复这段话的时候,神色也越发凝重:“他道:陛下不亲庶务,事无巨细,决于中宫。然将权与人,收之不易。宗室虽众,皆在散位。居中制外,其势不敌。只恐将来诸王藩翰,皆为中宫所蹂践矣!”[1]
“此言当日听闻者不少。”
“我与镇国公主商议过,已经先下令禁传流言,并将这位太常寺丞与素日亲近之人,先暂压于大理寺。”
“待帝后处置。”
听王神玉说过这件事后,姜沃第一个想法就是:还好,媚娘已经在紫微宫好好睡了一觉。
太子薨逝
冬日风雪中的中书省署衙。
姜沃听王神玉说过此事,边随着他往里走边又确认了一下道:“太常寺丞?”
王神玉颔首:“是。”
“倒是应景。”
太常寺本就是负责祭祀之事,据说这位太常寺丞,是在准备祭太庙所用的公服乘辂并卤簿时,忽然有感而发,甚至落泪而言。
于是姜沃把他的言行举止直白翻译下,大概就是:真想去庙里哭李唐的祖宗们去,毕竟皇帝把权力给皇后(外姓)了,以后李唐宗亲,必是要被中宫欺负的!
倒是……也没怎么哭错。
不过,除了太常寺丞这个身份哭宗亲很应景外,还有另一件事——
“据王相看着,裴寺卿与这件事有关吗?”
这位语出惊人的太常寺丞的顶头上司,如今的太常寺卿,正是太子妃的父亲裴居道。
“姜相,我真不知此事!”
姜沃这是第二次,单独见到太子的岳父裴居道。
只是这回,裴岳父完全没有之前要做和事佬的从容了,而是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好了。
这一两个月来,为了太子骤然病重,他们家已经乌云密布了。
哪里有空管外面的事儿?
说来这世上许多人本就是拜高踩低,何况裴居道从前又是爱钻营官场之人,裴夫人性情也要强,愿意与人比较。
故而他们得势的时候难免张扬显摆,处处把人比下去,那么眼见失势的时候,自然也就有人说风凉话。
于是近来裴岳父的日常,就是跟夫人在家一起烧香拜佛,保佑太子殿下好起来。
在这个希望眼见越发渺茫后,他们自不敢再奢想做什么‘赫赫扬扬皇帝岳家’。
现在,裴居道只盼着,摄政的天后能忘记之前,他们家曾经是想帮着太子亲政让皇后交权这件事。
然后看在太子妃多年谨慎老实,从不牵扯政事的份上,不要因太子的青年病逝迁怒太子妃,迁怒他们家!
那就是祖宗庇护了。
结果正在家烧香呢,烧出这么一件‘属下出诛心之言攻讦天后’的要命事来。
裴岳父在家中坐着,真是哭都哭不出来了。
天后可千万别以为他们家怨怼生事!
裴岳父思来想去无法,只能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来寻天后最信重的宰相来剖析一下自己。
说到后来,实在是忍不住涕泪交下。
“裴寺卿不必如此,陛下与天后必会将此事查清。”
然而这件事,一直压到了春末夏初才开始处置。
因在这之前,帝后的注意力,都在东宫身上。
自帝后归于长安,太子病愈重,尚药局再上奏疏请罪。而帝后也单独召见过孙神医请教太子病情。
皆明……太子此番再难好起来。
当真应了那句寿数不论老少,只是修短无常。
东宫。
太子病到这个份上,太子妃裴含平,自然不能再只晨昏定省,而是长久待在太子身边。
不过,太子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裴含平也只是在发呆。
而太子少有的清醒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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