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痕斑驳,它传了四代,到他手里,这套联三橱已经褪去所有光鲜,高脚的悬底让它内部不至于泡了水迅速朽坏。
他翻出一身竖褐,想,禾要换一身吗?
白绛锦想烧一些热水,但堆在窗户后,贴墙码放的柴垛显然是湿透了……要麻烦禾还是就这么洗,他看着空空的屋子,又很怕禾走了,立马出门去看,颀长身影还伫立原地让他大松一口气。
“你不进来吗,换身衣服怎么样?”
玉质金相的非人踩过门槛,头顶还差着两寸就能顶门,他实在是身材高大,七尺的门一对比立即逼仄起来。
手里的竖褐也理所当然不合尺寸,白绛锦涨红脸,人家救了自己的命,他连合体的换洗衣物都拿不出来。
“短了些,你……将就一下。”
“换了,总比穿着脏衣服要好。”
禾不解他的为难,打个响指,两个人从头到脚登时干净整洁了,还从怀里摸出那根顺手揣进来的绿丝绦递给他:“喏。”
白绛锦抬眼看他,他干净的脸上一丝一毫的狎呢意味都没有,然而接住它时,白绛锦手指不自觉握得很紧,甚至微微发抖。
“以后,不要随便收别人的腰带。”白绛锦咬牙,连脖子都红了。
“哦。”禾打量屋内布局摆设,隐龙的家大同小异,人的倒是有很多分别,住地上的有,住地下的也有,有的颜色鲜艳,庞大巍峨,有的藏匿深山,曲水流觞。
石头木头竹子泥巴草,甚至黄金这样的软物都是建材,白绛锦这间屋里放的只有一个橱柜,一台织机,两个单凳,一条长凳,一张靠墙窄床,都是木头。
橱柜上摆着一面模糊的铜镜,粗糙的磨痕显示最近有人使用
屋里湿气很重,禾走近,在那张窄床上坐下:“你有你阿姐的骨头血肉吗?”
“没有……”白绛锦一听见阿姐,整个人都冷静了。
“再次一些的头发,长期贴身的物件呢?”
“也没有,”白绛锦沮丧地垂头,“阿姐送给她意中人了。”
禾放在腿上的手点了点膝盖:“那就你知道的,她不见前,最后碰过的东西。”
白绛锦把手伸进里衣,轻扯出挂在胸前用红绳串的一根坠子,一颗很漂亮的玛瑙,也是红的,他们这种家境根本买卖不起,这是阿姐自己去找,磨,打孔,串,拿时间换的。
“你有办法找到我阿姐,对吗?”
“试试。”禾闭上眼睛,抬手把那颗玛瑙捻在两指间,白绛锦站着任他拉紧红绳,忐忑地又燃起一次希望。
他的神识游移,往下缓慢地包裹住手臂,掌心,手指,周围一切都不再有具象的形体,而是一团一缕的烟气,而捻在手里的,不过几根发丝般的一指长细线,团拢了,除开玛瑙自己的灵气,和它背后的一团米黄气是一样的。
四年,对隐龙而言不过一梦转醒,而湮灭是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的,这一个线团被他的神识轻巧地抽散,都捋直了从当中对半剖开,没有其他的?禾把它们切得更细,分了组,隔开一段距离,又横切,它们像极了晨曦日光下飞舞的尘灰,细腻柔软得仿佛一个含情脉脉的眼神。
在这缩小千万倍的萤火虫群里,他一遍一遍筛过,一次一次切开,找一个不曾谋面的女孩遗留的踪迹。
受伤后易于疲惫,迟缓,当他终于“看见”一点微渺橘色,将将一千三百五十次,神识的触角吞下它滑动,提供“嗅”的样本,朝四面八方散开巨大涟漪,十里,百里,千里,一直到同样的“嗅觉”出现。
每一圈“涟漪”的边缘都生长出树枝一般的分形,二生四,四生八,在目标掌握之前无穷尽地“繁衍”,无声的寂静下,房屋,地皮,山石,高树,土层里的每一根植物根须都垂手可得,虫豸关节上细微的磨损如在眼前,下一刻都变换成或重或轻的彩色雾气。
细细的触角解开打成死结的气、在互相缠绕的一团团絮状物里穿梭,蜿蜒与直线并行,梳理出一张越来越庞大细密的网,它们以一种精巧的方式连接,碰触所有相似的气息给予主人以反馈。
触角爬进一个山谷,继而暴涨,禾精神一振,收拢所有网丝到这个方向,汩汩地包围住附近,立马就要再进一步,一阵锐利的撕扯感却顺着触角传过来,感受到痛的一块在灵视里“黑”了,小小的一块飞速演变成巨大的空缺。
比人被五马分尸,凌迟活剐,斫骨啖肉更胜一筹的剧痛。
禾身体往前一倾,一口不详的黑血把唇缝染色,顺着嘴角淌下一条刺目的形状。
“怎么了?”白绛锦被他的动作一拽也弯了腰,禾的头抵住他胸口下缘,鼻翼急促地翕动几下,气声狂躁。
好一会,禾张开眼睛,松手坐直身体:“很近。”
白绛锦盯住他的血渍,心里还是更担忧阿姐:“她活着吗?”
“不知道,”禾因为受伤,语调变得凶狠,“另一个我很熟,我要扒了他的皮。”
禾舔净血液,笑容狞恶,平和的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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