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哪走?”禾脚下展开一张水织的网,稳稳地支住两人。
这山高林深的一隅少有人来,白绛锦比不得一些采药人,他没有那个探路本事,往周围望一圈,真是两眼一抹黑:“且沿河往下走吧。”
上山下山,也不过是一天多的光景,白绛锦在幽暗环境里滋生同样低沉的情绪,禾的面庞好像一个幻梦,他是生机,是希望,是将去未知远方的河流。
“你原先……要去哪?”他小心翼翼地问,又害怕这一提醒,禾就马上放下他这个累赘去做自己的事。
“我在追一个族人,他去哪我去哪。”
“我和你一起追,好不好?”白绛锦紧张地抓住禾的肩膀。
禾在一颗弯曲的崖柏上借力一跳:“很危险。”
“我……我……”白绛锦嘴唇发抖,头脑发热,“也许就像你说的,我有修仙的天分,我能帮你呢?”
“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
“你救了我,”他嚅嗫道,“我要,报恩……”
“你帮不了我。”禾带着他已经到了旧河道的尽头,仿佛预示着他们这场露水缘分的终结。
白绛锦只能痛苦地闭上眼,说:“那求你杀了我。”
禾对这个一心求死的幼崽感到头痛:“你姐妹不见了,那你去找你姐妹,何苦跟着我。”
“我找了四年,”白绛锦平静地说,仿佛他已经死了一样,“他们都说阿姐是给拍花子的卖了,或者干脆死了。”
“我全家就剩我和阿姐两个人,现在我是一个人,我在外面走了十几个乡,一边乞讨一边找,被人追被人打,我送一个受伤的小老乡回家,回来了,被乡绅和巫婆绑来当新娘。”
“我累了,我甚至怨我阿姐,她不要对我那样好,我就不用找这么久。我又恨我自己,我没用,她要是还活着,就是受了四年的苦。”
禾问:“拍花子的是什么?”
“抓小孩抓女人卖钱的人贩子。”白绛锦想,仙人哪里懂人间疾苦呢,或者仙人只是不待见他。
他求遍各路神仙,受尽旁人冷眼,仍然找不到他阿姐。
回来这伤心地,又遇见伤心事。
他觉得很冷,但靠在禾的怀里,也只是一堵更冷的墙顶着他,萍水相逢,也的确是他唐突冒犯。
白绛锦悲从中来,禾则有些犹豫,说:“哪边走?”
站在这个位置已经能看见村落边缘,白绛锦有气无力地回:“很近了。”
他想着这几天的风雨千万别把房顶刮走泡烂了。
“簌簌”“簌簌”,雨丝密集地铺排在一起,还是那副愁云惨淡的模样,落在农户家上。
茅草顶不住地往下渗水,泡得不像话,水啪地往下砸,在灶台后面烧火的三丫头就遭了殃,后脖子挨了好几滴,不住地缩,她娘就骂她:“干什么呢,灶都快灭了,放柴啊!”
柴也湿,燃起来不容易,她为了免一顿骂,赶紧说:“放了,都是湿的!”
她娘就骂老天爷:“杀千刀的神仙老儿娘皮子,个个都吃了供奉不做事,下下下,下死些个呕血沥脓的。”
听着娘的骂声,她心里也很忧愁,今年雨水绵延这么久,尤其这一个月下得颇为暴烈,田淹了大半,养的鸡鸭淹了,人也死了几个,再不停,他们只能逃荒去了。
山洪的可怖在村人的口中代代相传,大家都绷着一根弦,曾经因为靠河,物产丰饶,引人艳羡的土地仿佛变成一根索命绳,紧紧的,要勒断他们脖子。
听说上村出了一个新娘去迎河神,希望这雨快停吧。
娘把禾搭锅盖重重一放,一道雷声也同时炸响,她猝不及防,也尖叫出声。
“叫什么!”
“噢。”
白绛锦想我就知道。
他的三间茅草土屋两个屋顶都飞了,一间顶上还挂着一半,茅草在周围地面,树杈上狂放不羁地挂着,湿答答地,很像什么死不瞑目的长虫。
禾把他放下,环顾一圈:“帮你收回来?”
“谢谢。”
雨幕突兀地停滞了,白绛锦身上也飞出液滴,他伸手去碰停在空中的一粒粒透明圆珠,接着茅草从四面八方攒射回来,铁遇慈石一般,一根根吸回椽子,贴成致密的一层,重复,一层叠一层。
他扭头去看禾的动作:云鬓扰动,衣袂纷飞,逍遥自在。
白绛锦喉结微动,头脑发热,禾明明也沾染了大半身血污,长发摇曳像要羽化登仙,而他敞开的曲裾深衣与贴身里衣和长裤同样是浸成深褐色,却活像摔进泥里刚拔出来。
禾的长发随茅草屋的复原下落,顺直地披附到腰,他眼睑微垂,把白绛锦被抽离水汽,给风吹干又翘起那捋额发给按下去。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只此一句划过,堪堪形容眼前光景。
禾的背后大雨落下。
白绛锦忽然不敢看他,赶紧推开门去翻老旧的橱柜,雕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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