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夫人扶着她笑道:“害羞什么。”
她低声凑到宋令枝耳边低语,“先前苏老爷子给的那求子的方子,祖母还留着呢。”
金吾卫此番在福安堂前露面,沈砚的行踪怕是藏不住,许在江南留的日子也不长了。
宋老夫人不舍凝望着宋令枝:“过两日我将那方子交给白芷,让她盯着你点,那药虽苦口,你也不能偷懒,这事可不能胡来。”
宋令枝耳尖泛红。
她今日才从福安堂过来,亲眼见到那么多无家可归的孩子,有的是母亲难产,生下孩子后撒手人寰,父亲又置之不理,随意将小孩丢掉。
有的是有先天疾病。
宋令枝忽然又想起上回去山上寻苏老爷子,遇到的猎户娘子也是难产大出血。
宋令枝满心担忧:“倘若我也如那猎户娘子一样,大出血……”
宋老夫人眼疾手快捂住宋令枝的双唇:“休要胡说,大过节的,谁让你乱说话的。我们枝枝这般好,阎王才不忍心收了去。且宫中还有太医在,定会平安无事的。”
寻常人家无子,尚且还会被人诟病,何况是帝王家。
这话宋老夫人自然不曾对宋令枝道,只温声安慰着人。
又好声命人送宋令枝回临月阁。
……
福安堂的事连着闹了两三日,终于渐渐平息。堂主伙同几位管事昧下的银两也都在各自府上的私库中翻出。
福安堂内,宋令枝先行去了后院照看孩童,花厅处只剩下沈砚和岳栩二人。
账册平铺在案上,沈砚目光淡漠,指骨分明的手指轻敲在案沿上。
敲两下,停两下。
账册并未翻开,沈砚缓缓抬眸,朝岳栩望去:“你有话说?”
岳栩不敢隐瞒,垂首毕恭毕敬道:“主子,属下不敢邀功,这回的事,多亏了先前宋姑娘救下的孩子帮忙。”
沈砚脸上如常,没有一丝一毫的讶异。
岳栩短短两日就搜出福安堂堂主及管事所有的账册和私银,连那堂主养的外室都知道是藏身在乡下老家。
便是料事如神,也不可能这般迅捷。
沈砚喉咙溢出一声笑:“倒是个机灵的。”
岳栩低头:“那日他也是故意惹怒那堂主,才会被罚跪祠堂的,想来是为了引宋姑娘来福安堂。”
沈砚眼皮轻动,青玉扳指捏在手心,缓缓拨动。
岳栩察言观色,低声道:“主子,那孩子别的赏赐都不要,只要求见宋姑娘一面。”
沈砚眼眸轻顿,慢条斯理喝着手中的热茶,一身玄色鹤氅透着贵气。
少顷,方听沈砚低声道:“带他过来。”
难得天晴,台矶上白雪皑皑,日光洒落,偶有雪色消融。
花厅四角摆着鎏金珐琅脚炉,暖香迎面。
陆承璟俯首跪地,这些时日有嬷嬷照料,他脸色比先前好上许多,不再是瘦骨嶙峋、身上瘦巴巴的。
柔软的冬衣温暖穿在身上,比往年的寒冬凛冽好上不知多少。
陆承璟跪在地上,耳边无声无息,从他被岳栩带进花厅之后,他就没听过上首之人说过半个字。
眼皮悄悄往上抬,陆承璟只来得及瞥见沈砚一角的鹤氅。
是那一夜同宋令枝站在一处的男子。
陆承璟记得当时有人唤的是“严先生”。
若真是寻常的教书先生,怎么可能调得动金吾卫,还让金吾卫的统领唯命是从。
陆承璟心中揣测众多,只知上首的人定是京城的高官,也不知道是丞相还是将军。
陆承璟不过是个住在福安堂的孤儿,往日走街窜巷,听到的消息五花八门,不过他年纪尚小,只认得丞相和将军,其他都不认识。
陆承璟天马行空想着,余光瞥见自己手上的冻疮,眸光忽然顿住。
双手抹着厚厚的药膏,连手指尖都不曾放过。
福安堂的孩子自幼就要在后院做杂活,长得好看点,也会被堂主挑出去乞讨。
叫花子长得都一个样,浑身脏兮兮的,遍身污垢。
寻常人见了都躲闪不及,待他们如过街老鼠,哪里会去看他们是不是福安堂的人。
且乞讨的街都有堂主的人盯着,倘若他们敢和路人多说点什么,回去定然少不了一顿毒打。
那日若非宋令枝打发嬷嬷过来盯着,陆承璟怕是也活不到今日。
花厅暖香四溢,案几上的青花瓷瓶供着新鲜采撷的花卉。
膝盖上的旧伤隐隐作疼,陆承璟双手捏拳,硬撑着一声不吭。
半晌,上方终传来低低的一声:“……除夕那夜,你是故意的?”
沈砚声音轻轻,一双眸子似有若无从陆承璟脸上掠过,目光淡然,却好似早就看透了一切。
陆承璟不敢撒谎,实话实说:“是。”
钱家公子花天酒地,一掷千金,且江南谁不知首富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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