昕依稀分辨出面前老者年轻时的面貌。
信鸿如今也生了皱纹,弯了背脊,变成了古稀之年的老者。
宋昕抬了抬手,看到了自己干枯的手背。
原来,他也老了。
“信鸿,你先进去吧。”宋昕的声音不似年轻时如玉般的清透:“让我再坐一会儿,就再多坐一会儿。”
红尘岁月,夹杂着饱经沧桑的淡淡香气,宛如面前的老杏树,繁花落尽只剩洗尽铅华的风霜。
这棵树从苏州老宅移植到京师后,他怕这树活不了,每日都会亲手浇水施肥,这一照顾竟是几十年。
宋昕总想着,只要这树在,也许哪一天,那个清丽的少女还会站在这棵树下,怯生生的朝他行礼,小心翼翼地叫他“三表叔”。
他终是忘不掉,明艳动人的少女站在杏花树下朝他笑的样子。
好看,让人见了便心生舒畅。
杏树的枝头被积雪重重的压着,寒风吹过,零星飘落几簇,那些尘世终成过往。
夜幕低垂,烟花升空,又是一个新年夜。
宋昕正看得入迷,身后的地上的积雪,似乎被人踩响。
“信鸿,我等等就……”
宋昕回过头去,一个熟悉的身影朝他走了过来。
少女一如过去那般清雅绝尘,和他记忆中的相差无几。
宋昕一怔,他这是死了,所以才看到了四娘的鬼魂么?
他没有上前,只是朝女子笑了笑。
真好,她来接他了。
漫漫一生弹指间,那些过往苦涩的秘密,大概也会变成一抔黄土,随他埋葬在漫天风雪里。
宋昕的身体变慢慢变冷、变得僵硬,眼前的场景随着飞雪归入一片白茫茫的虚无。
他太疲倦了,旋即缓缓合上了双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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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表叔瞧上哪家女子了……◎
突兀地, 宋昕眼皮就要合上的一瞬间,耳畔却传来一道温暖又熟悉的声音:“三表叔,您养在京师的猫儿叫什么名字, 您醒醒, 告诉我,好吗?”
宋昕的身子如同灌了铅水,沉甸甸的动弹不得。
他的头很痛, 意识也很模糊,脑海中的零星片段,逐渐拼凑成一个他从未经历过的孤寂的一生。
这似乎是个梦, 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却足以真实到让他心底抽痛。
宋昕用力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 模糊的视线看到了久违的熟悉轮廓。
四娘。
他下意识伸了伸手, 低哑的声音竟有经年累月的疲惫:“四娘, 别嫁、别嫁……”
听见宋昕的声音,有些激动地向小厮吩咐道:“快去请华神医, 说宋大人醒了,快!”随后朝宋昕问:“表叔,您方才说什么?”
唐姻一夜都未曾合眼, 天色越亮她便越担心。
华春秋说了,三表叔能否醒来,就看这一夜。
她守在宋昕的床榻边,一声声唤着他,一遍遍讲他熟悉的事情。
终于,当第一缕阳光照在宋昕脸上的时候, 宋昕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宋昕的嗓子哑得厉害, 肩头传来不明的刺痛。
“水……”
他全身毫无力气, 手臂也不能动,唐姻只好将他扶起来,又将杯盏递到他唇边,用羹匙一勺一勺地往他口中送温水。
“好些了吗,等等华神医便过来了。”唐姻放下杯盏,双手做祷告的模样,眼眸是那样明亮,晶莹的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儿:“三表叔您可算醒过来了,这一夜,您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宋昕总觉着喉咙口痒痒的,昨夜的梦太真实了,刺骨的寒风似乎还在他的袖袍中流窜。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肩膀:“箭伤并未伤及要害,不要紧的,四娘别哭。”
唐姻摸了摸眼眶,大有劫后余生的模样:“三表叔您不知道,那箭头上萃了毒,是漠北的幻骨草,是会死人的。”
宋昕这才为之一振,难怪昨夜那些梦那样真实,好像他真的就那样孤苦无依、心事重重的过完了一生,死在了除夕寒冬里的杏花树下。
直至当下,他好像还未从那幻境之中抽离出来。
他看着她嫁人,看着她生子,看着她离世,也看着自己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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