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云简蛊毒发作时备下的用来擦脸的水。
那水囊不断晃荡,终是受不住这?辆驶得愈发快的马车带来的颠簸,蓦地砸落在地,清水自那未阖紧的囊口汩汩流出。
两日后一行人便抵达了京城。镇国公和首辅携众臣穿着官袍在宫外恭候皇帝御驾归来。
但御驾却先去?了崔府。
崔幼柠被宁云简扶下马车,一眼看见跪在府门外的母亲和两位嫂嫂。
宁云简侧身?避过崔母郑氏的行礼,出言让三人平身?。
郑氏领着两个儿媳起身?,望向站在宁云简身?侧的崔幼柠,瞬间便落了眼泪:“柠儿……”
崔幼柠微笑:“母亲。”
宁云简眸光淡淡。
他始终无?法介怀这?一年整个崔府对崔幼柠的不管不问,任由她在南阳穷困潦倒,重病缠身?。
他在登基后的新春把年号改为佑宁,又一整年不立后不纳妃,崔幼柠假死的那一个月,他日日都会发作一回蛊毒,崔府中有为官的父子?三人,上朝时怎会看不出他身?体欠安?崔府但凡有点脑子?,都至少?应有七八成?的把握能确定他对阿柠或许还有情意。
可崔府却仍是不敢赌,不敢将真相告知于?他,甚至连一封书信都未敢往南阳送过,生?怕他发现后治罪。
宁云简皱了皱眉,心觉有些古怪。
阿柠的十五岁仿若是条分水岭。十五岁前,整个崔府对她都是千娇百宠、万般呵护,将她养成?了整个京城最明媚勇敢的性情,让她成?了京中过得最快活恣意的贵女。
纵然因着她对自己的心悦痴情,崔珩没少?对她动家法,但宁云简也知晓,若崔府对她不是真心疼爱,她身?为女儿,压根不会有顶嘴反抗的机会,更不会在受了罚之后每天还能笑得那般开心。
但她十五岁后,崔府却控制着她当一柄淬毒利刃,冷漠无?情至极。
论常理,没有哪个真心疼爱女儿的父亲能做出这?种事。
宁云简收回思?绪,将三个影卫留给了崔幼柠,目送她进了崔府,直到瞧不见她的背影了,方转身?上了马车。
崔幼柠跟着母亲和嫂嫂进了自己院门,耳边是郑氏哽咽欢喜的声音:“……你的院子?去?年烧过一遭,今年重筑了。那会子?你两个兄长每日忙完回来连歇都不歇一下便过来亲自监工,又去?一一搜罗你房中原来那些布设,你瞧瞧,是不是和原先一模一样?”
崔幼柠进门后扫视一圈,眸光不由一动。
的确和原先一般无?二。
她是幼女,祖父母又早已过世,是以从前父兄得了什么?好物向来都是先往她院里送,两个姐姐对她也是极尽疼宠。无?论绫罗绸缎,金玉珠宝,她院中有的都是府上最好的。
如今崔府大?不如前,兄长能将这?些东西搜罗全,也是不易。
崔幼柠眼睑微垂,只觉一口气出又出不来,咽又咽不下去?,心里闷得慌。
郑氏说?了一会儿话,尔后瞥了眼崔幼柠身?后站的女影卫,看着崔幼柠欲言又止。
女影卫知晓郑氏是想让崔幼柠支开自己,当即冷肃着脸色沉声道:“夫人莫怪,我等奉陛下口谕护卫崔姑娘,不得离开半步。”
郑氏只得将肚子?里的话咽了回去?。
她身?后的婢子?上前为崔幼柠添茶,崔幼柠不经意间看了一眼:“这?是明柔?”
郑氏表情略过一丝不自然:“是。”
“打扮得愈发娇俏了。”崔幼柠打量了明柔一遭,尔后收回目光,端起茶盏抿了抿,随口道,“许是在母亲跟前伺候了三年,气韵与相貌都有了几分母亲的模样。”
郑氏也端起面前的茶低头啜饮,缓缓回了句:“她与我日日朝夕相处,看着自然有几分相似,若把她给你嫂嫂,届时你再瞧,便又会觉得她像你嫂嫂了。”
崔幼柠没多在意这?个丫头,将茶盏放回案上,看着母亲的面容淡淡道:“父亲给女儿下蛊一事,母亲知道吗?”
郑氏闻言眼睛瞬间红了,端着茶盏的手都有些不稳:“柠儿,我……”
与郑氏做了多年母女,崔幼柠在她开口之前便知道了答案。
崔幼柠不欲再听,沉默须臾,命栩儿将六封信拿出,交给郑氏:“今年夏末女儿旧病复发,于?中秋前夜写了这?六封遗书,命婢子?在我去?后送到崔府。上天垂怜,中秋当日陛下竟带人救了我一命。因而?这?六封遗书本是无?用了,但如今看来,倒还有些用处。”
她静静望着郑氏:“崔府当年身?为熠王舅家,数次谋害东宫,本该在陛下登基时被清算,轻则男子?革职流放,女眷小儿充作官奴,重则满府丧命。如今却安安稳稳。整个崔府能保住,虽未必全是女儿的功劳,但起码也占了七八分,算是女儿报答过父母的养育之恩了。”
“待女儿出嫁,母亲就当女儿已在中秋之夜死在南阳了吧,日后只当远亲来往,做好面子?上的功夫便可。”
郑氏瞬间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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