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人彻底没了顾忌,做出这许多丧心病狂之事:放出瘟疫害人,炸了青岩万花,哄抬晟江物价……四处作恶,为的不过是他那不切实际的美梦。
谢云流原本不想理会他,以他的性子,既已割袍断义,对方所行所止便与他再不相干。然而当门下弟子将晟江见闻及调查到的因由反馈回来后,谢云流便知晓这事他不得不管了。
若再不制止,遗害无穷。
既然当初是由他将人救出,便也该由他画下休止符。
他潜入西津渡,却发现自己来晚了一步,朝廷与江湖义士已摧枯拉朽摧毁了李重茂手下所有势力,将他逼至穷途末路。他冷眼旁观许久,突然就没了出手的欲望。
多行不义必自毙,想杀他的人太多了,还用不着谢云流出这一刀——若非最后这厮丧心病狂,放下机关将所有人困在那仓促建成的金銮殿中,谢云流已打算如来时一般无声无息离去,一如割袍断义时所言,就此再不相干。
可情势迫他现身救人,他举刀相迎,却一度被李重茂那句“我宁愿你昔年不曾救我!”所刺伤。
他冒死救人,只是为了想让朋友活着。
可惜他的朋友却觉得活着不如死了。
终非同道。
谢云流冷眼看着李重茂被坍塌的雕梁画栋彻底埋葬,也彻底埋在了昔年种种。他最终选择了不出刀,并非不忍,而是不需。
人死如灯灭,曾经种种于他而言就此终止,余生再无相干——却又哪里想到,对方还给他留了这么大个“惊喜”等在这儿,叫忘生听了个正着!
两人相对而坐,一时无言,直到片刻后说书人已休整完毕,走出来准备讲这最后一折,才将两人从沉思中唤醒。
恰在此时小二送了新茶过来,谢云流饮尽碗中冷茶,又添了一碗,将李忘生碗中冷茶倒去,换了新茶推给他。后者一言不发捧在手中,神色仍有些怔然。
但闻惊堂木一响,说书人已接着方才继续讲了起来,好巧不巧,讲的正是谢云流带着李重茂东躲西藏、躲避追兵的剧情,说的活灵活现,宛如现场亲见一般。这其中虚实叠加,有些的确如他所言,有些却是添油加醋,全盘杜撰。
谢云流听得直皱眉,偷眼看向身旁的李忘生,不由懊恼:他刻意隐瞒了被追杀的情状,就是不想李忘生烦心,倒被这说书人捅了个一干二净!
那些胡编乱造的东西若是以往听便听了,他也不会当回事儿,左右旁人如何编排也影响不到他分毫。
可李忘生却不是旁人。
一想到这些荒诞之事会被师弟当真,谢云流就觉浑身不自在,一时有些后悔:怎么方才就同意了陪师弟听完这劳什子,而不是直接叫停将人带离?
那些往事,师弟若真想知道,他亲口讲来便是,从旁人口中说出算怎么回事?
还都不是真的!
李忘生却未注意他的神色变化,拢着茶碗认真倾听。蒸汽习习,将他如玉般的面庞笼在其中,一时模糊一时清晰。谢云流隔着雾气望着他,越发看不分明他眼底神色,心中也越发没底,拇指不自觉摩挲着茶碗边沿:
忘生听这东西到底有何感触?喜欢还是讨厌?怎么一直都是这么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
师弟太沉稳了就这点不好,当年他就看不懂李忘生的心思,如今依旧看不懂。
若都像今晨那般坦诚……
嘶——
手指不慎浸入茶碗,被滚烫的茶水一炙,顿时将谢云流奔逸的思绪唤回几分。他甩了甩被茶水烫到的手指,连同脑海中不合时宜浮现的旖旎回忆一同甩去,忽然想到什么,抬眼看向李忘生。见他仍拢着那碗茶一动不动,指尖与茶碗接触的位置明显红了几分,心中一凛,忙伸手过去将他手掌拉开,翻过来一看,掌心和指腹果然都被烫红了。
谢云流顿时眉头紧皱,脸色微沉:“李忘生!明知道茶碗烫还捂得那么紧,你几岁了?冷热都不知吗?”
李忘生浑不在意的收回手,将手指蜷起收到桌下,道:“比不得师兄勇武仗义,赤胆侠肝。”
“你——”
恰在此时,说书人仿着谢云流的语气口沫横飞高声斥责:“你胡说什么!这个时候说放弃,那我谢云流所做的一切为谁啊?”
谢云流:“……”
到嘴边的斥责被这高门大嗓硬生生噎了回去,谢云流怒也不是恼也不是,干脆将他面前的茶碗挪到自己面前,抬手扇风:“自己不小心还有理了?”
李忘生不应他,端正坐着望向说书人那边,继续听他绘声绘色的形容谢云流一嗓子如何叫来追兵,又如何狼狈带人逃亡。
自师兄离开后,师父重伤,师弟们六神无主,人心涣散,李忘生不得不硬着头皮担起整个纯阳宫的庶务杂事,对师兄的离开更是诸多不满,怨恨难消。他怨师兄冲动莽撞说走就走,恨他不辨好坏打伤师父,却也偶尔会想,他独自在外,究竟要经历多少艰险。
围山的神策军中不乏与纯阳交好的,也曾偷偷向李忘生透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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