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指抓了一把骨灰洒向半空,在飘飞的灰屑中翩然地旋转了一圈,低声笑起来。九幽昏昧无光,任何声响都无,她的笑声传荡出去,很快被四周的空寂吞噬。
这里冷清得实在太过分了。外面的每一时每一刻,都会在九幽被拉得无限冗长,沈丹熹被飘入意识的喜乐铃音吵得烦躁不已,她从地上爬起来,刨开周遭死寂的坟茔,将埋在其中的罪灵硬拉出来。“都醒来!今日是我大婚,你们也该为我庆贺一番才是。”她从坟茔里刨出一根藤妖,这根藤曾饱食过上千人的血,刚被打入此地时,健壮得犹如一座小山。现下它那庞大的身躯枯萎得只剩下最后一根主枝,枝上顶着一颗皱巴巴的人头,被沈丹熹轻轻一晃,那颗干枯的人头就“咔哒”一声从藤上断开,咕噜噜滚进了地面的黑灰里。沈丹熹丢开它,又去刨了另一座坟,只从坟里拉出半具风干的骸骨。她一口气刨了一座又一座坟,蛮不讲理地要求他们为自己欢呼,为自己庆贺。然而能在这九幽绝狱中的,无不是等死之辈,不管你曾经多么辉煌,地位多么崇高,进了这里便都沦为了同样的废人,无灵力无妖力无魔力,只等待时间将寿命消磨殆尽。就算被她刨出来,见到的也都是一副副死气沉沉的面孔,说是满地的活死人,也不为过。沈丹熹刨了一会儿,失去兴致,重新倒下去,和这些活死人躺到一起。她望着九幽深黑的天空,意识里却在燃烧着璀璨的烟花,仙娥飞翔于半空,从提篮里洒下鲜花铺路。沈丹熹伸出手,朝天空抓去,似乎想抓住意识里飘落的花瓣,喃喃道:“真美啊,原来我这么美。”愚蠢,恶毒,却又实在美丽。祥云瑞光之中,身着喜服的新人在三界来宾的注目下,踩着锦绣花路,一步步登上昆仑之巅的晟云台,祭拜天地,许定终身。沈丹熹看见她的名字被刻上契心石,与最厌恶之人并列其上,从此密不可分,永世同心。她的心口突然开始刺痛起来,这疼痛尖锐而鲜明,自她进入九幽后,便再也不曾感受过。沈丹熹痛得在地上翻滚,哀叫出声。昆仑之巅,晟云台上,沈薇心中亦溢出绵密的刺痛。系统提醒她,时辰已到,任务结束,将立即为她开启返回通道。通道只会开启这一次,离开还是留下,她必须要做出取舍了。沈薇的心脏绞成了一团,死死捏着手里团扇,到了最后时刻,心中不舍亦达到顶峰,她实在难以下定决心。她来到这个世界百年,有了亲人,有了朋友,也有了爱人,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刻入她的骨血的。不论要她舍弃哪一边,都如同要将一个自己血淋淋地割舍掉。系统开启的通道尽头,隐约露出一点光。另一端的病房里,母亲正拿了毛巾,细致地给她擦身,一边絮絮叨叨地跟她说话,“薇薇,今天天气真好,妈妈给你擦得干干净净的,带你出去晒太阳好不好?”“你爸现在要做两份工,从早到晚,从晚到早的,也没时间来医院,等这个周末,妈妈一定叫他抽出时间来看你。”母亲同她在急救室门口看到时的样子不太一样了,她一下苍老了很多,眼下亦多了两条疲惫的泪沟。那带着热气的毛巾,像是已经擦拭在了她手上,源源不断的热意从另一个时空覆盖来她的灵魂上,沈薇浑身一抖,心内千般纠结万般不舍都在这一瞬间化作云烟。她对系统道:“我想回家,我要回家。”系统应道:“好的,宿主回归之后,身体便会自然康复,祝愿宿主阖家团圆,幸福安康。”系统的声音落下,沈薇的五感开始钝化,有一种魂魄正与身躯抽离的拉扯感。周围的一切都在模糊淡化,唯有身前的人还清晰地映在她眼中。殷无觅站在她面前,身形挺拔,玉树临风,昆仑山巅的风扬起他赤红的袖摆,上面绣着的金线明晃晃地刺眼。他的脸上始终带着笑,看上去是那么幸福。初见时,这双冷漠刻毒的眼睛里,如今只剩下满溢的一腔真情。殷无觅凝视着她,一字一句郑重说道:“薇薇,我知我从前待你不好,伤你良多,幸而你始终都未曾放弃我。是你将我从深渊里救出,让我能得见光明,也是你不惜自损自伤,为我洗经伐髓,才让我能在今日有资格与你并肩而立。”“你对我的好,我一直铭记于心。我殷无觅对天起誓,从今往后,只会爱你,护你,绝不会再伤你一分一毫,此志永世不变。”他伸手过来,托起她的手腕,将一样东西放入她的手心里,“这根金簪以我心血锻造,可以……”魂魄和身体的连接越来越弱,沈薇指尖动了动,却连握住它的力气都没了。她的视野变得模糊,看不清他的脸,也看不清手中的金簪是何样子,更加听不清他后面都说了什么。“对不起……”她费力地张嘴,视野里的光却飞快黯淡下去,到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将那三个字说出口。昆仑山巅的风忽然大了起来,将满地花瓣倒卷向半空。沈丹熹心口的疼痛减缓,一片漆黑的瞳孔里突然照进了光,她被白光刺得眯眼,疑惑地想,“九幽怎么会有光?”随即她便看到,天空中飘下的灰屑,变成了鲜艳的花瓣。她感受到了拂过鬓边的冷风,感受到了笼罩在身上的阳光的暖意,听到了白鹿从她脚边跳过时,哒哒的蹄音。这一切都是九幽那一座巨大的坟墓里,不曾有的,也绝不会有的。沈丹熹用力眨了眨眼,面前模糊的身影在她眼中逐渐清晰起来。那双注视着她的眼睛,饱含深情,嘴唇开阖,继续道:“……可以破我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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