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沾草,风落木。正是金秋时节,石桥村外翠山相挽,栖梧山下静水深流。前夜风急,秋雨密密下了一整夜,水位涨高不少。此刻雨后初霁,一轮红日跃破云层,将东边天际染上一层薄红。随着来人的脚步声,群鸟惊起飞入密林之中。几声犬吠惊动了在屋内熟睡的人,她连忙起身披好外衣,拉开门闩走到了屋外。“阿婆。”来人声音似清泉叮咚,吴阿婆眯起眼睛看向门外的人,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犬吠声止,只见柴门外正站着一名女子。她一身青衣,乌发被一支桃木簪束成一个高髻。青色长袍长至脚踝,却未沾泥土。她青袍袖口被两根赭色布带牢牢扎住,垂下的右手中执着一柄长剑。长剑在鞘,仍让人心生寒意。待吴阿婆打开门,她缓步走入,抬手扶住了吴阿婆要行礼的手臂。“阿婆,最近身子如何?”吴阿婆年逾七十,眼睛已看不太清楚,但听声音还可分辨来人是谁。她抬手拍了拍女子扶住她手臂的手:“有劳仙长记挂,我身子还算硬朗。只是这几日后院的东西闹得不安稳,还请仙长移步去看看。”温容点头,扶着她一同走入后院。雨下了整夜,后院泥泞不堪。温容让吴阿婆在后院院门前等候,自己独身踏进了后院中。小院不大,散养的母鸡正在院中吃食,却像是有意避开了院中水井的位置。井口旁的黄泥鼓起一个显眼的小土包,满院泥泞,唯有土包周围十分干爽。温容正要低身,便听得里头传来几声微弱的犬吠。那声音极小,从土包中传出来。伴随着几声吠叫,黄土微微震动。吴阿婆轻轻叹气,不禁扶着门向前走了一步,抬头嘱咐道:“仙长,怕是要离远一些,我怕妖物伤人——”“阿婆,不必担心。”温容俯身,抬手用剑身轻轻拨开土包。剑鞘顶起土包上的黄土,里面的活物随之滚动。温容手上发力,剑鞘向下探去,随后触上下面活物的皮毛。吴阿婆见状慢慢走过来,在温容身侧站定,只见土包下蓦然钻出了一颗幼犬的头。幼犬白头黑耳,一双眼睛正好奇地向外打量。吴阿婆一惊,正要问温容这是什么妖物,竟能活在地下,幼犬身旁便又有一只犬冒出头来。黑头白耳,与第一只幼犬颜色恰好相反。温容撩开袍子,低身蹲下,将两只幼犬从土中拔了出来。幼犬嘴中“嘤”了一声,爪子轻轻踢了踢温容的掌心。两只犬形态似寻常家犬,并无特殊之处。温容用手翻过它的肚皮,轻声道:“吴阿婆,此妖名为犀犬,样貌与家犬十分相似,多数一公一母生活在地下。犀犬并不伤人,也不会作践庄稼。先前我听师姐提起,若饲犀犬,可积些福气。虽然不知这话真假,但此物终究并不伤人,不必担心。阿婆,平日你若得闲,可以扔些剩饭剩菜进去。”吴阿婆原以为是什么凶狠的狗妖,谁知翻出土来竟是两只不会走路的小狗。她怔了一秒,随即笑了两声,粗糙的手掌托起了其中一只犀犬:“活了快七十年的老婆子,让两只小狗吓成这样,仙长见笑了。”温容低眼,手指轻轻拽了拽犀犬的黑耳朵:“阿婆不必多礼,这本是栖梧山弟子应该做的。若还有事,阿婆可以差人再到碧霞村找我。”栖梧山方圆一百里,无人不知温容的大名,她虽年轻,却是栖梧山玉虚观近百年来天资最优异的弟子。她十六岁出山,下山降妖已有三年,如今住在碧霞村。若有妖鬼害人或其他奇异之事,任谁都会先到碧霞村去请温容出门,自己今天却是为了两只小狗闹了笑话。吴阿婆点了点头,进门从墙上拿下一块腊肉,递至温容手上:“仙长,前后叨扰过你好几次,实在过意不去……我如今的牙口也吃不动这些了,听闻仙长新收的徒弟是个好郎君,请他吃去吧,这年纪的郎君正是能吃的时候。”平日里温容早已拒绝,只是百姓的好意总有推脱不过的时候。听到吴阿婆提起她新收的徒弟,她手指微动,没有拒绝她的心意。算起来也快三年了,如今他确是长身体的时候。“多谢阿婆的好意。”
碧霞村在石桥村南,约莫有三里路。温容在石桥上站定,抬头望向栖梧山。雨后有些冷意,她屏息凝神,低头微微抬手,眼前的水波随着她的动作缓缓从空中升起。青袍随风剧烈震动,再抬头,她眼前已是碧霞村外。温容双手落下,一串水珠从她掌心滚落,迅速消失在风中。几息之间,风吹水落,她身子已站立在自己家院外。温容的宅子独门独户,正在村口。此时刚刚日出,门外尚无请她出门看事的人,只有正要赶着鸭子到河边去的村民。见温容手中提着腊肉,对方不禁弯腰看了看,随后从地上抓起一只鸭子,不由分说地塞到温容手中。“仙长,这鸭子炖了,给你家徒弟补补身体——我刚刚还看他在院中打水。这年头,不好吃懒做的郎君真是难得啊,你拿着,且炖了汤吃。”温容来不及拒绝,他已经赶着鸭子走远。鸭子在手中拍打着翅膀,她手上一紧,攥着鸭子的脖颈,进院将它放到了笼中。井边的三个水桶已经盛满了满满当当的水,她上前一步,屋后便绕出一个人来。少年上半身光裸,肩头扛着一根圆滚滚的粗木。他背对着院门,不知在看墙头上的什么东西。他肩宽背阔,肤色微黑,清晨的阳光爬满了他的肩头,勾勒出他后背紧实的筋骨。温容脚步一顿——他什么时候长得这么高了?三年前捡到他时,他躺在雨里,口鼻都是血迹,身子瞧着羸弱又纤细,看起来像是马上要活不成的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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