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三十三层天,离恨天最高;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苦。
不知为什么,他今天总想起这段前几日听来的唱词。兴许是为了给自己落个心理安慰,九重宫阙再深,毕竟也抵不过三十三重天宫。戏台搭在御花园与甘露泉眼中间的地段,乔一帆散心时听见动静,靠近过去想清楚这一段,那哀怨的腔调便即刻停了。随侍的宫女冷着脸责问戏台旁的宦官,为何要在帝后大婚前夕放这些不吉利的东西,又是哪位贵人非要点这一出晦气的。乔一帆看那小太监吓得脸色苍白、两股战战,本就不忍苛责,于是劝说她息事宁人。
哪个贵人非要点这种戏呛他,乔一帆又不是不懂。
而且说实在话,唱得还蛮好听的,同兴欣王都里盛传的腔调不是一种味道。乔一帆初来乍到,远远没到怀旧思乡的阶段,看什么都新鲜。
今日有足足四个时辰都顶着那身繁复的红色祭衣。王宫里新遣给他的礼仪嬷嬷曾指着那顶冠冕,颇为得意地向他介绍上头用了如何巧夺天工的手艺,又缀着如何价值连城的饰品。这贵重的头冠他没能瞥见多少颜色,不过倒是身体力行地感受到那股富贵带来的重量。作为地坤,自过了加冠礼后便很难再长个,如何锻炼也没能长出更多肌肉来,只能维持在一个介于纤细与清隽之间的中庸姿态,顶顶算得个清秀之名,实际上稍微来点儿重量都能将这身板压垮去了。乔一帆颇为无奈地想着,如果以后都要用今晚的排场出席典仪,皇后这个职位可实在不是份好谋的差事,至少对他而言便很不合适。
太上皇帝退位以后不知想些什么,兴欣多的是待字闺中的豪门之后。和亲这样的大事,却非要指派自己的名姓。
他原本也没打算来。
挺直的脊背因为这种酸软感而微微变形,凤冠便轻轻晃动,传出拨弄垂帘时会有的窸窣声响。结亲大典太过繁复,结束后便已至亥时,在往常他早已经陷入睡眠,美梦都做了三个。乔一帆方才频频犯困,额角那几束步摇便很不客气地全数打在脸颊,璎珞彼此裹缠着,如同打结的发丝那般难缠。琉璃制品在晚秋时分的触感又凉得惊人,他即刻便能从那股困盹中挣脱而出,而后又意识到:这位小皇帝同自己的作息多半不大合拍,并且是个精力旺盛的夜猫子,以至于下了筵席后还有心气赶往书房,处理他那些“紧要的政事”。
这位新晋的皇后百无聊赖地跪坐在床案边,时不时放松自己酥麻的大腿肌肉,却不敢用太大的力气,屋外全是婢女侍卫,冠冕如果掉了,这种丢脸的事儿明早就能传遍宫宇,而他也不敢就这样卸下凤冕与祭披,嘉世的这套礼仪太过繁琐,如果被婢女瞧见自己偷懒,丢的自然是母国的名声。
然而事实上,前来查岗的并非是婢女。长靴踏过青玉长阶的动静响起来的时候,乔一帆瞬时就意识到门口来的是谁,他马上调整好自己的跪姿,而后挺直脊背,呼吸声经过控制后几无可闻,这套礼仪他在近来个把月里练过许久,早就铭记于心,前后耗时也不过在眨眼之间。
于是邱非推门而入,看到的就是自己端坐在床案的便宜皇后。嘉世历来重礼教,也写法礼却近乎苛刻,因此他登基后俱全,还有禀笔大监从旁作证,这确是先帝亲笔所写。
帝崩后,廷野震动,先太子反叛,带领其豢养的府军提剑直逼太和殿,遭早有准备的新帝反歼,私军死伤大半,却护送其逃出生天,其中自然也有禁军门卫放纵之故,后来叫新帝好好清算了一笔,却仍不见废太子踪迹。大半年过去,太和殿的朝臣里头他的拥趸早已清洗大半,少数转投新帝,少数门阀动不得,但嘉世王朝是全然属于邱非的。虽说新帝上任之处所檄政令也曾略失过偏颇,以致世家震动,然而这段时日过去,好歹也维系住了其中的平衡。
然而皇帝遽然病逝,临终前改召,新上任的皇帝此前不显山不露水,此事透着诡异,私底下不免有人揣测,道如今这皇位得来的言虽顺,名却不正。新帝纵然勤勉,保不齐却是用什么歪门邪道的手段爬上来的。然而就连邱非本人也不甚在意这些杂音,平头百姓酒足饭饱妄议几句朝政,这哪是管得过来的事情,高处不胜寒,这种不痛不痒的声音撼不动他如今的根基。
“胡人”乔一帆若有所思,“陛下这是有的忙了,这副社稷图,如今可看出什么端倪?”
邱非道:“并无。”
乔一帆微微俯下身一些,就着烛火仔细扫视那副图,散发扫过邱非的袖口,几缕绵软的发尾坠在他的腕骨与虎口。这画的已不仅是嘉世的地图,更有边塞过外的少数部族与其他汉人国度,然而笔触墨迹都无特殊,乔一帆坐正:“如果是师傅的手笔,不如用最简单的法子,找人要些碘酒过来。”
“我也想过,又觉得这样的藏匿手段太过浅显,若是猜错,这幅画便算毁了。”
乔一帆却已经抬手唤宫人去拿,吩咐完后说:“那便毁掉吧,咱们再问师傅要一份回来。大哥也还暂留在城内未回,不如让他递个信。”
邱非评价:“有些无赖。”
乔一帆笑:“对付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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