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鸡鸣,天色昏昏。
送走蛮牛瘟神师兄,从天黑到天亮,翠宝痛快睡了整夜,什么事都不想,什么事都不做,今日起得比任何时候都早,披挂好衣裳,还没来得及扣纽结,推窗看天色。
寒风凛冽,灰云厚重,大概初雪就快下了。
等到暖和的手在窗边被吹凉,翠宝才缩手穿衣。
今儿不是个寻常的日子。
驿站有人将选好的两个女子从渡口接进城中,一切顺利,午前儿会把人送到这里,与高献芝交媾。消息来得十分突然,挪到新屋怕是不能了。
也许冯公公的眼线察觉了什么,想杀她个措手不及。
无论出于怎样的缘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陈伯劳高高兴兴下杭州买缎子,留下护卫马六看门护院,外带监看她,别让她跑了。马六日日在院里呆着不出去,叁顿叫酒肉,好在他贪杯,买通送饭小二,昨晚稍微在酒水里动些手脚,够他睡到明日。
旁的事都好说,只是高献芝那头,一连几日眼里没有光彩,悒闷不乐。
昨晚听到这个消息,不知睡没睡好。
翠宝知道,自己收治师兄,他好些天没合眼洗洗擦擦,烧汤做饭实在受累,好不容易能喘口气,最不想面对的事又送上门来。
换作是她,也高兴不起来。
翠宝穿好衣裳,搓了搓手,出屋往厨房去。
每个旬日,接待东厂送来的姐姐之后,高献芝雷打不动,熏香,擦地,呆呆坐上一会儿,再去沐浴换身衣物。
她想着,烧好一大锅香汤留给他用,多放些桃皮,清香醒目。
谁知走到厨房的病柏下头,发觉里面有响动。
门虚掩着,里头没点灯。
灶膛里火光彤彤,照在他脸上,时盛时晃,不知在想什么。玉人独处暗室,伴着粗柴红火,转脸看她,眉眼温润如同一泓春日清波。
“昨夜睡得可好?”
高献芝从小凳上起身,挤出笑容,神色有些疲惫,“天凉了,我买了两筐好炭放着,你夜里烧炭睡暖和许多。”
翠宝看去,水缸边放着两筐新炭,一样没有堆满。
好炭金贵,贩子精明,见不是朱门大户订炭,想着是穷人家尝鲜一次买卖,不肯填高些,他们都习惯了。
她爱用冷水洗面,但怕冷。
不管到哪里,天凉时,高献芝记最牢的便是买炭,且要买好炭。
当初才离开诏狱,被冯公公选中阳物的又不止他一个,在东厂眼中,他不是高家公子爷,只是待宰猪狗,阳物比人长,比人粗,才有幸被冯公公养着罢了。
每月紧巴巴几块碎银子,他伤势重,那点银子,抓药吃药养身子都不够。
到冬日,别说买炭,买肉的余钱也没有。
后来才知道,翠宝冒雪进山采药,转卖各大药铺,银子到手还没捂热,转眼买他要吃的汤药。冬日实在冷,两个人只能同裹一床被褥,彼此取暖,不断喝烧滚的水,暖暖身子。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苏州才好些。
银钱短缺的事,她从不跟他说。
高献芝怎能不知。
第一次买炭,养尊处优十多年的他不懂,以为炭就是炭,没有贵贱分别,与小贩说定送货日子,支了银子。
谁想商贩狡诈,送来的炭下等不说,受潮严重,点在屋里直冒白雾,呛到两人泪涕横流。
双双慌乱逃出屋子,翠宝咳出眼泪,在院子里大笑,揉着肚子说道:“好歹毒的炭,咳咳,你被骗啦傻子!”
他手足无措,鼻梁上还有黑灰。
本想给她个惊喜,结果有惊无喜。
“怎、怎会如此。”
十指全是黑灰,俊脸说不尽的窘迫,他是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想也知道,高府什么样的门第,他从小用的是宫里惜薪司赏赐的上等兽炭,焚出有清香,一点烟味也没有。
他茫然焦急,可亲又可爱。
“原来你没哑巴啊。”
翠宝笑道。
出诏狱后他一直没说话,这日是头一句,没想到这么逗趣,她乐不可支,笑到直呼肚子疼。
最后是她拉着他,找小贩说理去。
说是说理,但她在去的路边用帕子兜了团干牛粪,找到小贩,好声好气,说的却是:“退货还钱,否则就让你尝尝打娘胎出来的第一口牛粪。”
小贩见她娇柔,面子嫩,不大理会。
高献芝从未在市井与人争执过,那日也是破天荒,打娘胎出来第一回。
两人配合默契,真给小贩塞了满口牛粪。只是小贩周围有亲友,一吃亏就呼喊,他们占过上风,对视一眼,手拉着手奔跑在漫天细雪里,溜得飞快。
钱没讨回来,出了口恶气,一直笑到家门外还在笑。
翠宝不断重演小贩被塞牛粪时瞪大眼珠的样子,高献芝握拳,抵唇笑着,红唇白齿,身姿俊茂,雪天里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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