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挽朱自缢身亡后,邵馨玉便极少再至咏蝶阁;即使来了,也只召离垢,好似早已忘了霍无痕的存在。霍无痕见此情况,不但不心急,反倒泰然。今夜,也不知是什么风又将他吹来了。嬷嬷阁楼下吆喝著:“无痕,见客!”这么一句“见客”侍婢们立即一字排开,迎客入主子绣阁。邵馨玉今天就是这么不由自主地想见她,于是就来了。穿过大厅,走向回廊,进入阁内小径。上了阶梯,终于来到她房门口;照礼数,仔细打赏后才开得了她的房门、进得了她的绣闺。而绣闺主人,早已扫好蛾眉,上了胭脂,打扮光鲜地见客了。霍无痕今日这身打扮彩绣辉煌,仿若神妃仙子;头上戴著金丝八宝攒珠簪,绾著朝阳五凤挂珠钗,身上穿著缕金百蝶花、大白云缎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著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副天仙打扮。邵馨玉笑问:“敢情无痕姑娘这身打扮,是为了在下?”霍无痕媚眼流转,伶俐地回道:“是,也不是。”基于男性虚荣心态作祟,邵馨玉也开心她这么卖他面子。“今夜,我决定在此过夜。”他对一旁的侍婢下令:“你们下去备酒菜,大爷我今夜打算来个不醉不归!”他口气豪迈,宛如北方汉子。霍无痕亦自愿为他献曲助兴:“不如由无痕来吟上一曲。”“好!大爷今日好心情,有你助兴更添欢喜。”邵馨玉不知她今日何来兴致,愿意破例为他一展美嗓。不过,他亦不想追究是何原因致使她有此雅兴,因为,他只想好好度过今晚这美妙时光。自挽朱过世迄今,咏蝶阁再次听见筝弦和奏的美妙乐音,而它却来自霍无痕的凝雪阁。笑生往凝雪阁望去——“小琏,是从无痕那传来的吗?”笑生面无表情地问侍婢。在她心底认为,挽朱新丧不久,怎么咏蝶阁内还传来嬉哗吟喝之声?这不是阁中在此时该有的情况。侍婢小琏回答:“是无痕姑娘阁内传来的没错。”笑生叹了口气:“同为天涯沦落人,怎堪这厢对待?挽朱再错亦归尘土,同是风尘女子,对她的际遇该抱以同情,怎可在此际仍一如往昔地兴酒客笙歌达旦、浑然忘我呢?”轻云不知何时已上来绣阁,正好听闻笑生的抱怨,她没好气地斥责笑生:“若每个粉头全是你这等想法,我轻云也甭混饭吃了!而这咏蝶阁也早该关门大吉,至于你们这群堪可怜悯的烟花,也不知该流落何方去了!”侍婢一见来人是嬷嬷,纷纷跪下赶忙道:“嬷嬷,我们——”轻云纤指一挥:“这没你们的事,先退下吧!”她们见嬷嬷不和气,立即退出笑生闺中。轻云见侍婢已走,才摇摆生姿地向笑生走来——“不是我爱说你!你来这也有十一、二年了,比起无痕那丫头更不懂事。挽朱那丫头,当我轻云白养了她,吃我、住我、用我——”笑生插了嘴:“好歹她也替嬷嬷您进了不少帐呀!”轻云见她伶牙俐齿地顶撞她,心中更有气了:“反了、反了,全反了!连你也窝里反了是不?”笑生急辩:“笑生不敢!笑生知嬷嬷养育之恩大如天,只是阁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挽朱又是我们的好姐妹。我们合该为她敛习三、七日。”“这是什么大道理?若照你这么说,咱们阁内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只要有人一过去,那得为他们举丧个三、七日,那我这阁不能甭开了?”轻云真不知,她用心调教的粉头,竟也这么不懂事!不替她赚钱不说,还净替她盘算这种赔钱事。在咏蝶阁中,每个月都有新来的乡下稚女,年龄在七、八岁左右即被嬷嬷买进,并加以训练,当然其中也会有一些不屈服命运的小稚女。可想而知,她们的命运是——顺从者是吃著大鱼大肉、过著穿金戴银的好日子;不服者,重者死于禁房中,轻则打残了,再做些卑贱工作,折磨至死为止。因此,咏蝶阁中几乎日日皆可传出死讯。若照笑生的说法,那她不关了店门喝西北风去,还能干啥?“死丫头!枉费我花了这么多银两栽培你!”笑生见嬷嬷这么势利,只是叹了一口气,坐回床沿,情世之感油然而生待在这粉院中,也没几个是真心相待的。客人图她美貌、贪她身子,同是粉头之间,又没几个可交心的,唉!苦呀!轻云见她垂头丧气的,在心底直“呸、呸、呸”了三声,怕触了她的霉头。“好啦!打起精神,开心点,楼下有白花花银子等你去拿呢!”轻云唤了侍婢:“小琏,好好替笑生姑娘梳妆打扮,准备接客了。”轻云扭著水蛇腰又出了去。笑生见状,也只能怨自己命薄,才会来这污浊之地,白白糟蹋了自己这一身清高傲骨。霍无痕伴侧邵馨玉身边,任他在她身子享受软玉温香抱怀的滋味。“说也奇怪?我怎么老对你产生莫名的熟悉感?”霍无痕慌了口:“怎么?我们不过在这阁内见过面罢了,你又怎么来的熟悉感?”邵馨玉心忖:也对!他们并未在其它地方见过面,理当不会有任何的熟悉感,是以应声:“难不成我们前世见过,或者”“或者什么?”“或者我们前辈子是夫妻也说不定。”笑话!他堂堂知县大人,怎么可能会与一名妓女在前世有任何的干系?简直荒唐到极点!不过她也不至于傻得赶紧与他撇清关系,他们之间,是愈模糊愈好。若能纠葛在一块,那就更棒了!“或许是也说不定。”杏子红绫被,裹着他的体温及她的温柔。皎洁月色,懒懒地倚在半空中;透过棂框窗,折射在铜镜上,显现出一片白雾似的不真实。至夜深,窗外淅淅沥沥下起雨来,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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