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让天后真正的放心的是——
“文成!”
洛阳城外,一身戎装,奉命归东都的安西大都护李文成,一跃下马来。
她身后的女兵们,也都利落跟随下马,整齐划一行礼:“见过姜相。”
而文成则直接上前两步,近身低声急问姜沃:“先帝驾崩新帝未立,天后临朝称制——如今朝上必大事多,你如何还出洛阳城来接我?”李文成前半句还带着焦急,后半句已经缓和下来。
姜沃既然能出来,说明朝堂局势,比她想象中的要好。
果然,姜沃只是平和笑道:“上马车吧。素服我为你备好了。”
还在天子丧期内,文成自不能戎装入洛阳城。
文成原也是准备在驿站换过衣裳的,如今姜沃既然来了,文成就向副将再次交代了一番,早就安排好的亲卫驻扎城外之事,然后上了姜沃的马车。
两人说过文成暂离后安西都护府的军防安排,姜沃就细细打量文成半晌:“你一切都好?”
文成略有诧异,不知她怎么忽有此等担忧,很快答道:“很好。”
姜沃安慰颔首:她这么问是因为,史册上的文成,原是病逝于去岁,永隆年间。
但现在姜沃自己细细观察过了,文成的健康状况,确是极佳。
文成也反问道:“你与天后如何?”
“都好。”姜沃顿了顿,对文成开门见山道:“我有一事想于大朝会上请奏。”
文成直接点头:“是要我附议?好。”
之后才问起何事。
待听姜沃说明她要请奏之事,文成沉默半晌,然后幽幽看向姜沃,也很直接问道:“此事,天后知道吗?”
“你想过长安城那边,宗亲会如何对你吗?”
姜沃仰头望向马车顶板上的纹路,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到了大朝会上,天后就知道了啊。”
文成:……
天后见过文成后,颇觉安心。
文成既然回来,第二步当不会有什么意外了。
然而很快,天后就发现,‘意外’这种东西,实在是突如其来,完全没法预料!
她很快,就被自家宰相意外到了!
光宅元年。
三月初一大朝会。
先帝已然过七七四十九日殡礼。朝上无甚大事,只有各署衙的朝臣回禀了下,预备起驾回长安之事。
直到姜相站出来,道有事请奏天后。
姜相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如贯珠振玉。
她句句清晰,凝和沉定道:“汉之和熹太后、顺烈太后临朝称制之时,所下诏书皆自称为‘朕’。”
这并非野史杂记,而是《后汉书》中明确记载的,顺烈皇后梁妠直接对臣子下诏曰:“朕素有心下结气……”
姜沃继续道:“而晋时,明穆皇后依和熹皇后邓绥事,临朝摄万机,公卿奏事,皆称陛下。”
此亦乃《晋书》中所明确记载的典故。说来,主修《晋书》的还是大唐名相房玄龄。
史册之上一位位临朝称制的女子,她们没有自谦,没有退缩,她们临朝称制治理国家,也自称为朕以此下诏。
她们在的时候,被敬称为陛下。
只是终究,她们未能真正成为皇帝。
姜沃手持笏板,站在丹陛之下望向天后,字句清晰发自肺腑:“臣请旨,自此百僚奏事上疏,宜改称天后为陛下。”
朝堂一片深深寂静。
静的能听到三月春风悄然入殿的微鸣。
在这一刻,天后看着丹陛之下的人,忽然想起了多年前的含元殿,也有过一次这般寂静——
那也是姜沃,是她面对群臣,问出‘我为何不能上凌烟阁’后,殿内霎时一片寂静。
静听风起。
而在这轻微地风声中,天后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她耳畔回荡着曾经年少时姜沃说过的话:“我愿意做个为我心中君王挡在前面的臣子。”
原来如此。
天后曾经以为她弄明白了这句话,但直到今日,她才彻底明白。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我啊。
在一片寂静的朝堂上,姜沃也想起了一事——
史册上的武皇,在平定了李敬业叛乱后,其实也是自称了‘朕’的。
可是……时为太后的武皇,大约实在是太孤单了,她自称了朕,可是彼时那些臣子依旧只是称她为太后。[1]
不过很快,姜沃的思绪也好,朝堂的死寂也好,被一道声音打破。
亦是身着紫袍的身影站了出来——
“臣附议。”安西大都护李文成如此道。
“臣亦附议。”这是城建署的库狄琚。
“臣附议。”这是两道异口同声的声音。
出自自去岁起,刚依安定公主旧例开始上朝,被安排了任洛阳出版署署令的太平公主,以及署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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