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老点点头,下意识朝他身后看了看,甲兵头子已经领着人给伤重不治的人蒙上白布,只等第二天找亲属来认领尸体了。瞧着一地横七竖八的白布,崔老看得摇头叹气。
罢了,他又朝身后的管事点了点头,那管事心领神会,立刻拿出一袋沉甸甸的钱囊送了过去,“今夜多谢李大夫肯留下来帮忙。”
李介丘一愣,然后推脱道:“您这是做什么?”
崔老叹着气说道:“医者也是靠本事吃饭的,总没有叫你白白帮忙的。”
李介丘仍不愿意伸手,只说道:“话虽是如此,可您一不是本地的父母官,二不是这些伤患的亲人家属,也总没有叫您白白给钱的道理。况且……崔老先生,请容在下多嘴。我上回也同您说过,您要少忧思忧虑,这里的事情自有州牧大人筹谋,您也该回去歇息了。”
崔老:“……”
得,这给钱不成,竟然还教训起来了!要知道,在江阳府,谁对他不是客客气气,那些请脉的大夫更是连真话都不敢说,只会含糊地应付他。
“哈哈哈哈哈,你小子行啊,绕来绕去,竟然还把话又绕还给我了!”崔老先是愣了一会儿,缓过神才有些怀念地说道,“在江阳府还没有大夫敢这样和我说话呢。不过我在京城的时候倒有个交好的老御医,他说话的语气和你是一模一样啊,再听起来还真有些怀念那些个老朋友了。”
话音刚刚落下,李介丘话里提到的州牧大人才姗姗来迟。
州牧
州牧是一个瞧着四十多岁略有些富态的男人,他着急忙慌颠颠跑了过来,头上还戴着一只黑色的长脚幞头,他一边跑一边伸手扶住帽沿。
“老师!老师!”州牧姓何,曾是崔老的学生,何州牧赶了上来,对着崔老关切道,“老师受惊了!”
崔老刚回江阳府的时候就是何州牧亲自来接的他,一口一个“老师”喊得煞是亲热,但崔老桃李满天下,早就忘了自己曾经教过这样一个学生了。
那圆胖的州牧大人赶了过来,哭丧着一脸看着崔老,关心地问道:“老师可有受伤啊?”
他眼里似乎只有崔老,好像完全看不到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不过也对,州牧官高位重,若不是听说这次流民袭击崔老也在场,恐怕他都不会亲自来这一趟,最多打发一两个亲信来看一看。
伤员都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能抓的流民也全都抓了回来,逃得快的怕也已经寻到藏匿之处,不好再搜找了。距离流民袭击百姓已经过了许久,这位何州牧才姗姗来迟,瞧他衣衫不整的样子,襟口还露出了一截红绢布,脖子上也落着两枚小巧的口脂印,瞧着像是刚从哪个销金窝里爬起来。
崔老看得直皱眉,有心想要训斥两句,可众目睽睽之下多少也得给这位州牧大人留下颜面,他眉头紧缩,最后也只是板着脸说道:“何大人整一整衣冠!”
何州牧一愣,然后手忙脚乱将探出一角的红绢塞了回去,又紧张兮兮地整一整歪了一角的幞头。
他手上忙活,心里却直念扫兴。
本来他这时候该躺在一房新纳的美妾屋中,正想着畅快畅快,哪知道忽然收到了成群的流民袭击百姓的消息,最关键连崔老也牵扯了进来。他只好又从美人被窝里爬了起来,手忙脚乱地穿衣裳,不留神还把妾室的汗巾子塞进了衣襟里。
“哈哈哈哈,老师……学、学生都已经睡下了!结果突然听到这噩耗,立刻手忙脚乱地爬起来,都还来不及好好收拾收拾,见笑了见笑了!”何州牧打着马虎眼。
崔老实在是无话可说,拧着眉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叹着气问道:“这事何大人准备如何处置?”
“此等暴民,当是死罪!”何州牧这才回头望向被甲兵押在地上的几个流民,连其中那个被柴刀砍伤大腿的流民也得了医治,用白色纱布裹得严实。
他看了一眼就立刻回了头,又继续道:“不过死罪前,学生一定派人好好拷问清楚,一定问出剩下逃窜几人的身份名字!一定将剩的几个人全部抓回!”
崔老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向那几个流民。
那些人被死死压在地上,可仍不老实,嘴里还拼了命喊道:
“狗官!你有种就杀了我!”
“没错!反正都是死!横也是一刀竖也是一刀!老子才不怕!”
“对!有种你现在就砍了我们!”
……
这些流民一路从阳关道逃至江阳府,路上也遇到不少劫匪山寇,许多人已经折在了路上。
也是经了一番曲折才摸上了这条活路,好不容易到了江阳府,可没钱啊,一路逃命奔波,孩子老人都拖坏了身体,这看病吃药哪样不要钱!年轻有力气的汉子就去找活儿做,可主事的一听是逃难来的,连户籍都没有,更是不敢收他们做事。找来找去只能找到一些出力的苦工,一天下来也赚不到几个钱。
实在是可怜,可崔老再看看这一地横尸,又觉得可恨,最后对何州牧说的“死罪”也没有发表意见。这些流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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