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蝴蝶在他手掌上安静地躺着,颤颤巍巍地抖动着翅膀,浅蓝色淋湿后逐渐暗沉,那些微的光亮已不存在,可它在求生。
宋声渡垂着眸,浓密漆黑的睫毛湿漉漉的,白皙的面孔脏兮兮的。
他声音很轻:“宋杳,你看它还没死。”
“傻子。”我说,“你真是个傻子。”
下一秒,我扯住他的衣领吻了上去。那甚至不能叫吻,只能说是撕咬,我撕咬着他的唇瓣却哭了起来,就像是在报复。牙齿磕碰到牙齿,浓烈的血腥味布满唇舌之间,我却在痛楚中尝到片刻欢愉。宋声渡整个人都呆了,比起我的进攻,他更笨拙,用舌头小小地舔舐着,却在猛兽般的厮杀中逐渐凶猛。
我在哭,宋声渡也在哭。
宋声渡用牙尖轻轻地咬住我的耳垂,他像是讨好一般地问我,言语间带点期待,“你恨我么,杳杳?”
我侧过头去,泪水无声。
恨他还是爱他。
我不想再答这类问题,因为我知道,这对于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
就像一条衔尾蛇,永无止境地循环,撕咬,没有结束。
睡醒之后,宋声渡已经离开了。
我用湿纸巾笨拙地擦拭体内的津液,雪白的大腿上全是淤青,疼痛的红痕,像烙印一般深深地钉住我,牢记男人留下的气息,如同风雪来过村庄,只留残虐、暴怒的痕迹。
我还留着那张纸条。
我要离开宋家。
我的养母,宋家真正的女主人——顾楚然,她是一个严苛的女人。从出生时我就顶替了宋家的小儿子,被保姆,也就是我的母亲告知之后,我战战兢兢地生存,不敢在她面前抬高一点头颅,生怕被发现不对。
但她和我关系冷淡。
宋家的所有人和我都只是在一张纸上的名字,血缘之处的疏离,同一屋檐下的冷漠。
她待我很好,却不爱我。
最多的话便是“钢琴这个音弹错”,“这个扣子不够搭配”等等,她琢磨我,就像是含着一颗话梅在欣赏一副橱窗的画,可她不知道,挂进橱窗的名画其实是假的。她甚至懒得辨别,便直接把我抬了上去。
真假少爷曝光之后,她看我的眼神仍然未变——失败品。
我弹不对巴赫的曲子,我记不住诗歌的第一首,我是她最劣质的残次品。
所以我没想过她会救我。
就算是骗局,我也会闯一闯。
“等”这个字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地刺穿我的手掌,我捏着纸条,一动不动地盯着时钟。宋声渡把我关进地下室后,我经常看着这个钟表,我害怕哪一天我会傻了,疯了,或者说永远永远地被困住,只有时间的流逝才让我记得。
分针滴答,滴答地走着。
就像一年前我在病床上输液,静静地看针管中的液体流进我的血管,如同一滴墨落进池塘。
宋声渡趴在床边,睫毛安静地垂下来。
输了一晚上的液,我感到口渴,不想吵醒他,抬起僵硬的手臂想穿过他的头顶,去拿桌子上的水杯。
针尖连着液管,阴雨天的疼痛,从皮肉连进血管。
我抬不起来。
还是吵醒他了。宋声渡缓缓睁开眼,浓密的睫毛如同鸦羽般颤动,风扬起窗帘,浅色的瞳孔像一颗明亮的宝石,他就这样看着我,如同日本的电影画面。
“杳杳。”
我们都停滞在这一秒钟。
滴答,滴答。
分针走过最后一格。
门推开了。
还是那个送饭的女人。她又推着一车早餐,一杯茶壶,一碗粥,三个奶黄包,一把钥匙,一套折叠干净的衣服,一张卡。
她向我点了点头。
烧灼的太阳在病院中升起来,九点钟的白炽灯还没有光,路边的行人如潮水般吵闹,棕榈树掉下第一片叶子,年轻的少女们握着自行车呼啸而过,夏天的到来这么快。
几月?
几周?
我不知道,这白炽灯刺眼得我要流下泪来。
我终于得以离开这座困了我十八年的黄金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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