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的银铃铛手串便发出好听的响声,响过了京城的每一个冬天。
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
五九六九,沿河看柳。
七九河开,八/九雁来。
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
九九就来了,数不清的鲜花盛开在走街串巷的买花人的肩头,盛开在买花声中,结出一个无比烂熳的春天。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叫过她错错了。
她偷折玛玛供瓶中的梅花时,哥子们也想要,只是拉不下脸来,因为阿玛把进上来最好的梅花都奉给了玛玛。腊梅以磬口檀心为佳,只消几株,满屋子都回荡着幽微的暗香。
磬口檀心紫晕重,繁香微泄绣帘风。照花休用添红烛,却怕轻明暖易融。
她是家中最小的那一个,玛玛显眼地偏爱她,故而她闯祸最能轻易脱身。哥子们便想着法儿地讨好她,给她淘换新鲜玩意,夸得她天上地下无双,只为了分得一枝玛玛清供用的梅花。
那时他们都叫她错错,显得亲近,叫完错错后便是一通夸,夸的时候毕竟忍不住,捂着嘴发笑,还故作正经地继续胡编瞎夸。
于是她听完后,就会笑盈盈地把藏在身后的梅花枝拿出来。
那日她也是在风雪中苦熬,熬得以为这场雪会下尽她的一生,以为她再也走不出这场大雪了。可是最终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双青缎厚底云龙纹皂靴,其上佛头青的袍角,荡漾出水波一般的光芒。
摇光轻轻呼了口气,一手扶着瓶子,一手折下一枝缀满黄玉的花枝。她推开支窗,留出一条细细的缝,将手中的花枝,递给了外面的人。
她想,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一只白净的手握着一支腊梅花,在暖黄色的烛光中迭荡出家常般的温暖。皇帝忽然觉得满心满肺地舒畅,舒畅里又生出几分显而易见的欢欣。
明明他们都在冬天,她却想送给他一枝春。
她的手瓷腻又素净,清清爽爽,没有什么多余的装点,腕上一支玉镯,如晴水,又像是早春新生的芽色。
一股暗香便在窗缝两端,在他的鼻尖心上回荡,若隐若现,却念念不忘。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的雪,浩浩荡荡,连殿阁楼台都苍茫不现。
一岁将暮,斗转阳生,是春信悄至。
作者有话说:
王洪 《瑞象赋》:瑶光之精,至和之珍;彩霞之色,景星之文,兹其所谓瑞象,而特应於我圣君者乎。
曹操 《短歌行》: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王昌龄 《长信秋词》:高殿秋砧响夜阑,霜深犹忆御衣寒。
我念梅花
四儿见他师傅和德佑捧着一个大盒子进东暖阁, 实在是疑惑。今儿的折子明明已经发回去了,难不成哪里来的加急,万岁爷要连夜批么?
皇帝已更过衣, 常穿的明黄色江绸寝衣,裹着先前的大氅,站在明窗下,正默不作声地摆弄着一枝腊梅。
李长顺和德佑将匣子启开,一色的小瓶铺陈在皇帝面前。那是皇帝早年的私藏,平时存在三希堂里,留待闲时赏玩。有冰裂纹的, 有四大名窑的, 也有仿古器的,做得精致,就像是原物的微缩版, 更有些稀奇的, 连李长顺也没见过,都是皇帝挑了,自己封存。
皇帝仔细比了比,从中选了只羊脂玉的净瓶。李长顺没想明白,却也不敢问, 明明有这么多耀目珍奇的瓶子,为何独独选了这一个羊脂玉的呢?一无纹饰,二无新奇, 不过是最家常的式样,难得的是通体莹润, 线条流畅, 望之如月光。
皇帝却很得意, 嘴角微微扬起,命李长顺和德佑仔细把匣子存到三希堂去。自己却回身,从水盂里舀了匙水,又觉得不好,索性出殿,亲自在外头接了落雪回来,静置在暖阁里,等它化了,才千万珍重地将那一支腊梅插了进去。
李长顺正从三希堂出来,看见皇帝捧着他的宝贝玉瓶,急匆匆进东暖阁去了。饶是走得着急,脸上也是带着笑的。李长顺站在原地,颇为感慨,“咱们主子爷,这式样,难得。”
德佑仔细回味,跟着点了点头,“主子爷寻常不苟言笑惯了,上回肃大人来议事,主子爷一记眼风,肃大人出了养心殿腿还在哆嗦,跟筛糠似的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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