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发衬得整个人肌肤如雪,眉眼流波。芳春心念一动,顿住步子,和声笑道:“外头终究冷,姑娘大病初愈,不必远送了。”
日光照得摇光眼中一亮,呼吸间泛起清冽,是雪后的气味。天光正好,太阳出来了,愈发衬得红墙绿瓦庄严,不像先时下着雪,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四处看不分明。如今倒觉得敞亮,也许是终究定下了心思,知道该怎么走,知道该怎么活。
只听芳春道:“姑娘病好了,过几日便去老主子跟前请安吧,也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奴才再多嘴一句,劝姑娘不必尽日闷在屋子里,现下宫里都在歇午晌,姑娘闷了,趁着这天光,大可出去走一走。”
出去走一走,她也是想的。譬如闷久了的人,不知道外头的好,偶一透风,在心里撒下了生的种子。她何曾不是活泼爱闹的性子,家里人纵着她,小时候和哥子们在后院里爬假山,大了一些随他们出去骑马,旗人家姑奶奶抛头露面,从不算丢人。现在想想,仿佛都是在前世了。
于是便有些踌躇起来,芳春难得看见她露出这样的神色,这才是这个年纪、这样人家姑娘该有的神色。摇光带着些期盼地望着她,“可是……我不熟,不知道上哪去。若是坏了规矩,便对不住太皇太后的洪恩。”
芳春说不碍事,“老主子一心只盼着姑娘好,正愁没法子开解姑娘,姑娘是个活泛人,省得自己开解自己,老主子欢喜还来不及。奴才此趟去交差,替姑娘在老主子跟前回句话就成了。”她说着笑了一下,话语里含着鼓励,“姑娘头回来,四处不熟悉,不妨事。咱们慈宁宫有自个儿的花园。您出了慈祥门,朝右边沿着慈宁宫墙根儿一直走,进永康左门,和慈宁宫对着的就是长信门。姑娘打那里进去,过揽胜门,就到了慈宁花园了。那儿是太后太妃们礼佛游赏的地方,人少也清净,姑娘到园子里去散散,只别进里头屋子,到底心境也开阔些。”
芳春不紧不慢说了一通,望着她问:“姑娘记下了吗?”
她那张莹白色的脸庞微微地泛起红晕来,许是病久了的缘故。她给芳春纳了个福,低低说:“谢谢姑姑,我记下了。出慈祥门,进永康左门,从长信门过揽胜门。奴才谢太皇太后的恩典,必在未时四刻前回来。过几日便去太皇太后跟前请安。”
说了这么久的话,她觉着有些乏,更觉得难受。摇光慢慢走回炕沿上坐下,玛玛、阿玛额捏是一定要找的,可是她如今是个罪臣孤女,是太皇太后放的恩典,把她接到宫里来。她现在什么也没有,连自己也保不住,何谈保住自己的家人?如今能够仰仗的,只有太皇太后。她只在入宫的头一天见过太皇太后,不过一面,她就昏了过去,如今再回想,实在没有什么印象。
不过早日上太皇太后跟前问安,总是不能再拖了。家里费尽力气保全了她一个,她要是再委顿下去,还有什么脸面去见玛玛和阿玛额捏?
摇光转过脸去看窗外,真的是很好的天气,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去过了,或许自打她进了慈宁宫起,外面的世界、她恋恋不舍的家,就已经无声地把她抛弃了。
她掀起镜袱,对着镜子自己挽了挽鬓发。从前额捏跟前的常嬷嬷给她梳头,嬷嬷的手软软的,额捏就在一旁笑着看。
因着芳春先前跟她跟前伺候的使女叮嘱过了,她们见摇光出来,也不过垂首一福。摇光还了一福,沿着墙根走了一阵,便看见慈祥门三个字在眼前了。她心里踏实了些,继续往前走,一路低着头,只看见殷红的宫墙和素白的雪,听见自己的鞋踏在雪上松软的声音。有穿着蓝灰色衣裳的小太监拿着长扫帚扫雪,她有意低下头,尽量让他们不要注意她。这一程仿佛走得格外漫长似的,等她终于想起来要找门的时候,映入她眼里的是一望无际的宫墙,琉璃瓦转承着日光,她呼吸间都冒着白气儿,只觉得这宫墙怎么这么高,这么长。
慈宁花园是特地修建了给先朝太妃们闲游礼佛的地方,这个时节太后太妃们都在歇午觉,自然没有人会到这里来。摇光一路畅通无阻,她本就生得单薄,衣裳又捡着素净穿,远远望去,只让人以为是上哪里办差的宫女,也不会疑心其它。
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只觉得眼眶发酸,竟是像是挣命一般地走。她不喜欢红墙,不喜欢那飞翘的檐角,铺天盖地,密密麻麻,就像是织了一张天大的网,要把她缚在这里,缚到老,缚到死,缚得永世不得超生。
从揽胜门进去,迎面而来便是一大片松柏,在这乏味的寒冬绿得令人心生欢喜。梧桐银杏那些树,都只留下枝干子了,可是松柏不一样,它四季常青,不管外头什么样,它也长长久久地绿着。
临溪亭下有个小池子,里头的水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枯荷早教人除干净了,连杆子也见不着。冰下好几尾红鲤在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摇光一路疾走到亭上,被汉白玉栏杆拦住了去路,她顿住了步子,只是怔怔地,怔怔地瞧着池子里的红鲤。那些红鲤以为是喂食的来了,纷纷朝她游过来。湛湛天光之下,浮光跃金,隔着一层朦朦的冰,倒显得那一群红鲤像一团团花一样,盛放又合上,身上红鳞映着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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