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炉点着袅袅藏香,春桃忍不住出声:“夫人,手镯奴婢送去姑娘那了。”
姜氏颔首,不语。
春桃大着胆子:“姑娘出嫁好大阵仗,夫人没瞧见,我们家前院后院都堆满了,全是老夫人为姑娘备的嫁妆。奴婢听闻那明懿山庄……”
一语未了,书案前的姜氏忽的抬眼,浅色眸子如冰玉莹润淡雅:“你今日怎么这么多话?”
春桃低头,自知失言:“奴婢也是为着夫人。”
她想着母女一场,姜氏再怎样,也是关心宋令枝的。
春桃絮絮叨叨:“夫人不曾出园子,奴婢就想着多说些,也好让夫人知道。”
“不必。”姜氏拒绝果断。
香烟氤氲,勾勒着姜氏浅浅身影,她轻声,“我不想知道。”
……
宋府府门洞开,春光满地。
门口掐丝珐琅缠枝莲纹灯高挂,礼炮鸣放,震耳欲聋。
春日晃眼,跨过台矶,倏地眼前一阵冷风掠过,不寒而栗。
宋令枝怔在原地,双手双足冰寒彻骨。
她刚刚……好似听见沈砚的声音?
众人还在等着宋令枝,倏然见她停下,好奇仰脖张望。
空中满是香屑气息,宋令枝屏气凝神,无奈头顶盖头遮掩,她只能望见无数交叠的衣摆。
耳边窃窃私语不断,宋令枝侧耳倾听,再找不到方才那道声音。
秋雁狐疑,跟着停下:“……姑娘?”
宋令枝攥紧秋雁手腕:“你方才……可有见着什么熟人?”
秋雁笑弯眼:“今儿来的都是家中族人,自然都是熟人。”
宋令枝呢喃:“不是,是……”她欲言又止,“你可曾看见严先生?”
秋雁满眼期冀,冷不丁听见这话,喜得笑出声:“姑娘莫不是糊涂了不成,严先生早离开了,先前院子的东西也收拾干净了,说是走的水路。”
满耳礼花声连连,疏林如画。
再细听,果真不再听见旁的乱七八糟。
宋令枝悄声松口气。
往前数步,眼前忽然多出一道黑影。
绛纱圆领袍加身,贺鸣拱手:“宋妹妹。”
耳边嬉笑渐起,落在眼前的那只手骨节匀称,修长白净。
宋令枝垂首敛眸,只望见贺鸣袍衫上的金丝缠线,日光残留在贺鸣手上。
宋令枝伸手,挽住那一抹光影。
日渐西沉。
临至掌灯时分,雾蒙蒙的天竟落了几滴雨,苍苔土润。
楹花窗外芭蕉夜雨,雨声淅沥。
喜房内,黄花梨喜鹊石榴纹三屉炕桌上铺着大红鸳鸯褥子,一侧矮几上设一方官窑刻花牡丹纹瓶。
铜镀金四象驮八方转花钟悄然立在博古架上,薰笼点着百合宫香,宋令枝端坐在红酸枝镶贝雕山水罗汉床上,双手紧紧攥着丝帕。
许是收拾喜房的丫鬟婆子不熟知宋令枝的喜好,往薰笼添多了香饼。
屋中青烟缠绕,白芷和秋雁得了宋令枝的话,并不在屋里伺候。
偌大的喜房只剩宋令枝一人。
枯坐无趣,头上的红盖头也不可摘下,宋令枝垂首,透过缝隙,依稀能望见脚上的云烟如意水漾红凤翼缎鞋。
双脚坐得发麻,宋令枝悄悄往旁挪开一点。
案上红烛摇曳婆娑,万籁俱寂,只余雨声零碎。
雨连着下了半个多时辰,贺鸣迟迟未归,房中静默无声,只有潇潇雨声作伴。
心中的羞赧逐渐褪去,宋令枝坐立不安,心中无端涌起不安之感。
前世她也是这般,在喜房枯坐了整整一夜。
那夜的阴影无处不在,如影随形。
宋令枝没来由一阵心慌,心口起伏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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