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他才刚死了老婆。一个月后,周政和带着骨灰和死亡证明回来了。走时一个人,回时一抔土,周从嘉接过罐子放进卧室,衣帽间里挂满了陈佳辰的大大小小的照片,她的物品堆的满满当当,桌子上还有没来得及盖上的香水,好像她只是出了趟远门,还未归来。倒时差睡醒了,周政和准备找父亲谈一下遗产的事。她在屋内找了一圈没找到周从嘉,走到院子,才发现他坐在亭子里喝闷酒。天色灰蒙蒙,云压得很低,天气预报说有大雨。见女儿过来,周从嘉指指对面的椅子,示意她就坐,给她也倒了一小杯酒:“有什么事吗?”周政和说了一下陈佳辰遗产手续的事,并表示自己要忙着科研没时间处理这些,需要周从嘉来办。周从嘉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俩人坐在亭子里,望着远处黑压压的云,陷入了沉默。“她真可怜,走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周从嘉一口酒下肚,目光有些迷离。“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那天应该守在医院的,不该抱着侥幸返回实验室。”周政和面露痛苦,非常自责。“我不是怨你,我是怨我自己。如果我……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周从嘉确实不怪女儿,他清楚一切的源头都在他这里。“妈妈心思细腻,是个天真烂漫的人,离开我们这种人,说不定是种解脱。”女儿的话在周从嘉麻木的心上又扎了一个窟窿。“妇人之仁!她为什么不再坚强点儿,心大一点,想开一点。当初死缠烂打地围上来,赶都赶不走,怎么不坚持久一点呢?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差,这时候倒跑得快。”周从嘉又续上一杯酒,数落着陈佳辰的种种不好。“爸,你醉了,别喝了。”周政和夺过酒杯,把酒泼在了地上。“爸,你还会续娶老婆吗?等着我妈挪位子的人不少呢。”周政和把酒拿远些,阻止周从嘉拿瓶子往嘴里灌。“你妈刚走,问这话合适吗?”周从嘉瞪了女儿一眼。“搁这儿玩深情,早干嘛去了。”周政和嘟囔一句,周从嘉脸色一沉:“我没干过对不起你妈的事儿。”见父亲发火了,周政和赶紧把话挑明:“我知道你没干,但你坐的这个位置,不可能允许没老婆的。就算你愿意守着我妈,你能顶得住别人前仆后继地贴上来?更何况丧偶的男人在官场可不好混。”“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周从嘉知道她说的都是事实,但这个时间点儿说这些,实在太冷酷了。“我不干涉你的事,找什么样的女人是你的自由,只要别闹得家宅不宁,把你坑进去就行,我可不想探监。另外我想说,别因为‘裸官’身份,影响我在米国的科研。”周政和也知道现在说这个不合时宜,但有些话只能趁早说、当面说。“我知道了,不会因为我的原因,中断你在那边的研究。你自己也注意规避风险,在那边保护好你自己。”周从嘉猜得八九不离十,聪明人之间的对话都是直来直往。“嗯,谢谢爸爸的理解和支持。一会要开组会了,我先去准备一下。”周从嘉挥挥手让女儿快去,自己又拿过瓶子倒上一杯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穿过喉咙,流进了心里,正在这时,天空划过一道闪电,接着是瓢泼大雨。周从嘉哭不出来的,老天爷替他哭了。豆大的雨点打在鱼池里泛起涟漪,周从嘉走到廊檐下,盯着池里的锦鲤发呆,鱼儿们被陈佳辰养得胖胖的,它们还不知道女主人再也不会来喂食了。有几条锦鲤在靠近荷叶的池边黏黏糊糊,周从嘉看着成双成对的鱼儿,脚底生寒,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孤独。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周从嘉抬首问苍天,曾呼风唤雨的他陷入了深深的迷茫和彷徨,奋斗了大半辈子,第一次感到人生失去了意义,没劲儿,真的没劲儿。可惜老天爷并没有理他,只有撒向人间的雨,越下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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