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煊又低头看着这名录和后头的籍贯、出身。
她静静地坐在上头,一言不发,不过片刻之后,就见阅卷的五人彼此眼神交汇,心中有些慌乱。
陛下君威日盛,就连崔耀都忍不住攥紧了在膝上的手,将视线落在眼前空空如也的长案之上。
因李山鸣的幼女和长孙都参加了此次的秋闱,为避嫌,他并没有参与阅卷。
半晌,元煊终于放下了名录,拿起了下头的卷子,一旁侍立的明合极有眼色地开始磨墨。
满室寂静之中,只有元煊的勾笔与翻页的声响,频率并不高,甚至有长时间的空隙,在漫长的间隙里,室内人竟都不自觉地屏息。
“把其余秀才的试卷带来吧。”
这一句话,叫阅卷的其余四人白了脸色。
“陛下……”崔耀刚要开口解释,就见上首一袭玄衣的皇帝抬起了手。
女子漫不经心,像是不过随意抬手,可没有人会忽视皇帝的一举一动,此刻,这就代表了一种不可违拗的信号。
随着黄门侍郎走出太极殿,崔耀的脸色彻底暗沉了下来。
他终于又开口,“陛下,臣以为,第一次会试,不可不严格,否则日后取仕之道将会越来越宽松,如何使得?”
元煊颔首,“太傅说得不错,朕没有质疑你的选择,也没有质疑你的标准,此次入选的不过三十几人,还有一人夹带,一人剽窃,两人没能答完试卷,污损的也剔除,我记得不过三十三张试卷而已,你取九人,可见仁慈。”
分明是好言,可崔耀已经听出了言外之意。
“陛下是觉得,还有可剔除的人选?”
秋日阳光依旧好,照得室内人心焦躁。
崔耀低了头,“臣记得,从前教导陛下之时,您对伴读极为宽仁,我不屑批阅的文章,您也会捡来要我细看批注,如今看来,陛下竟是从未变过。”
如此叙旧之语,满堂也只有崔耀敢说了。
元煊伸手招呼元葳蕤与刘文君共同阅卷,自己撑了头,笑吟吟闲语,“太傅却是年纪越大越宽仁了,为朝廷选仕,却不该如此宽仁。”
崔耀抬脸,依旧是往日和煦的笑容,“是我的不是。”
“非也。”元煊说着,招呼明合给众人上茶。
“朕以为,太傅做得很好,毕竟当中有人批判停年格,太傅也取用了,可见是真心为国的,可此子,不可用。”
崔耀愕然抬头,他看着元煊,新帝刚刚登基,就逼自己后退,大举改革,颁布新政,将持反对意见者革职或是派往穷苦之地,此次选人,虽是糊名,他却在拆了糊名之后重新替换了一张试卷。
替换的那试卷中政见略有相同,甚至字迹都有些近似,一看就是出自李家的。
只不过,一个名为李沐秋,一个名为李清辞。
一为李山鸣的幼女,一为李山鸣的长孙。
他在批阅之时就知晓这两封会是李家之人,也知晓其中会有一个是女子,只是不想那个视野开阔,立论更深的是女子。
他在糊名未曾揭开之时,选错了卷子。
不过二人差距并不大,是以就算调换试卷,也不算什么过失。
五个考官在长久的思忖后,都默认了这一举动。
取九名,有一名是女子,已经给足了新帝的面子,便是说出去,也是这些女子技不如人,不然为什么还有一人被录用呢?
“陛下是因为这名录之中只有一个女子吗?”另一个考试官终于在试卷到达太极殿时忍不住开了口,“此次女子……”
元煊轻飘飘看了这人一眼。
那是从前尚书省出来的,和卢文赐同年入仕之人,在卢文赐黏上崔耀之前,其实这人才是紧跟着崔耀的左膀右臂。
“罗秘书监,”她的态度不似对着崔太傅轻松恭敬,“你怎么会这么想?”
罗梵之瞬间就察觉到了额前沁出的汗珠,一滴汗珠的形成居然在此刻让他感觉如此鲜明,他抖了抖唇,“臣妄自揣度圣意,臣有罪。”
元煊不怒反笑,眼底却彻底没了耐心,“揣度圣意?”
元葳蕤冷着脸,在一旁轻哧道,“怎么?就算陛下因为女子才学尚可就提拔又如何?女学开了多久?这群男子又读了多久的书?如今这般成绩,已然不易。”
另一人当即反唇相讥,“难不成就因为机会少,学习不易,就要单独给女子机会不成?我们阅卷,不是只看答卷优劣,何错之有?难不成这也要问罪吗?”
元葳蕤轻嗤一声,“既然你们说了只看优劣,我只问你,这两张试卷究竟哪个更优?”
众人定睛看去,果然是李沐秋和李清辞的试卷,几位考官当即神色一变。
“臣以为,李清辞虽文辞略稚嫩些,可在所有试卷之中,已属上乘!李沐秋政见虽远,可实在悬浮,不可为官,作诗词倒尚可,若范阳王觉得此女可用,选入国子学助教,或是编书也使得。”
京中世家贵族的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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