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是那纸人处事经验不足有所误会,她曾经说过的相守之言,都是她为了解开心结故意说出哄骗他的,岂能当真。
况且这些话她都要听不下去了,更不用说遭受直白羞辱的山鬼。
定睛一看,果然已是白眼翻上天的姿态。
一日太赶,尚被捆住的新郎得到通知,五日后再举行婚宴。
即使百般尝试,陆时微都使不上力,只觉浑身上下都被锁住,连一点点自身的灵力波动都无法感受到,甚至她一离开这房间就被迫昏睡,无知无觉。
她苦中作乐地想着,提前体会了些死后的感觉。
每每伴着纸人轻盈的脚步去探望他时,只觉他一日更比一日显出颓败的情状。
大约是人皮娇嫩得很,这几日缺了精心的养护,渐有些皲裂。
和她同有爱美之心的傀儡火眼金睛,第三日便察觉他的异状。
她信步走来,掏出一只画笔,笑逐颜开地举着问:“予淮,你想不想要用用它呀?我记得这东西好生神奇,我若像苏婆婆一样替你画上,你是不是就又能和从前一样好看?”
苏婆婆为他补色,是山林中初遇纪轻舟后的事情。
他冷笑着反问:“你是觉得我现在太过丑陋?那挺好的,就保持这样吧。”
“不丑不丑,依我看,你在相貌上得天独厚,比沈临熙那厮长得貌美甚多。”
纸人转动着画笔,说得漫不经心,“也不知陆时微是什么眼光,不过她那般爱看美人,应当也是喜欢看你漂漂亮亮的样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他忍下骨缝里的剧痛,挺直脊梁骨问:“你怎会知道她在想什么?傀儡术还能有这等用处?”
纸人却卖起关子来,兴致盎然地说:“你让我画一画你的脸,我便告诉你些你想知道的。成婚在即,你也不能破破烂烂的吧,应当体面一些的。”
这么会谈条件,还真是和她的利己本心如出一辙。
已然知晓他最爱容颜,便偏要踩住他的痛点,试探他能让步几寸。
“好。”他咬紧了牙,艰难地答应。
下一瞬,冰凉的手指贴上他的肌肤,纸人漆黑的眼珠里满是痴迷,如同在欣赏绝世的画卷。
她割开手指,渗出丝丝黑色的墨迹,她嘻嘻一笑:“过往是你画我,如今我也能画你,我们脸上流动着同样的墨水,真是有趣啊。”
话语轻佻,动作却是格外轻柔,她小心翼翼地画着他远山般的长眉,反复地填补上色,再至脸颊的斑驳处。
两人亲密,江予淮失血早就过多,本该也是寒凉的皮肤,奇异地一寸寸地滚烫起来。
她耐心地补了一半,移开些距离端详一阵,轻声说:“真好看啊。”
他却不领情:“可以说了?”
“傀儡术施行日久,可生出心智,只得一缕魂亦可活。”她一下子泄气般甩开笔,说出自己的由来。
为躲避沈临熙的追杀,陆时微那时以身入傀儡受了反噬,大抵从那时候起,傀儡就日渐攫取她的心智和神思。
纸人幻化出一面镜子,照向江予淮,强逼着他多看几眼,半张脸俊逸风流,另外半张有道道裂痕,触目惊心。
她虚虚拂过他半边完好的面颊,念叨着说:“这是你本来的模样,如果是我,我也舍不得把这具身体让给恶鬼。”
“你还画不画?不画就别碰我。”他面色犹红,硬是扭过头。
“画,自然要画,我的夫君是最好看的。”她美滋滋感慨完,又酸溜溜地说:“你真这么喜欢陆时微啊?只是靠近些就脸红,那成婚夜,你我同床共枕,你会如何?”
听到全程对话的陆时微已经羞耻得快要昏过去了。
这只傀儡,好像是学到了不少她看的霸道仙君话本的话术。
但居然有点想听听他的回答是怎么回事?
然而此时的山鬼守住气节,再度沉默不语,只是肩上完好的布料,“咕噜”一声,破开数个小洞。
后日,纸人兴冲冲地把清净的屋子里布置得一派红火,红烛窗花一应俱全,氛围甚是红火。
来给江予淮送喜服前,她已经穿上嫁衣,先在门口角落的铜镜前自赏。
铜镜摆放的位置玄妙,是他看不到的地方。
镜中人红衣乌发,身形纤细,随着她扭来扭去细看,陆时微也跟着看了许久,竟突如其来地觉得,那人影,和幻境中穿着火红嫁衣的祝向榆,很是神似。
分明是在看自己的脸,越看越觉不对劲。
但她心中的古怪感,不能影响极为满意的傀儡分毫,她兴高采烈地摸出一大壶酒,极快地喝了个底朝天。
“予淮,你看我,前几日是考虑得太不周到了。你的衣服上好多的血,还都破了,是不是该替你换件衣裳?”赤红的颜色飘近,嗓音里是溢于言表的喜悦。
乍一见到这扎眼的红色,久不动弹的江予淮猛地一震,几乎是立刻就想伸出手试图触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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