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里无波无澜的浓黑色眼里,是化不开的忧伤。
她突然就什么妙语连珠都说不出来了。
可他执拗地看着她,似是要寻求一个答案,她未加思索,决然说:“没有的,他一点都不好。处处不如你。”
这一次说的每个字都不是假的。
即使如今她非谢袅,已然心意大变,执拗的护心翎羽仍记下昔日以爱沈临熙为己任的执念,誓死守卫。
何其荒谬。
谢袅少不更事时种下的因,几乎是打结了长歪了,现在成了一棵一心吊死的歪脖子树,以至现在不得不处理恶果。
平心而论,她踏入修炼一途不足两月,这根翎羽却有着谢袅数年的灵力,她出手无异于以卵击石。
如若真的舍去这一份魂魄之力,于她而言,是彻彻底底的灭顶之灾,更不用提苦修的成果定会毁于一旦。
但是杀了沈临熙,绝不能再让他耀武扬威苟活于世,以了谢袅心愿、慰藉无辜惨死的婆婆和上一世的自己的想法,反反复复地盘桓在心间。
那些失去灵力的苦痛无助又在心中翻滚着、阻止着她,而除之后快报仇雪恨的想法同样肆意叫嚣着,灵魂都仿佛分裂为二,难以取舍。
江予淮又是回归一张冷冰冰的脸,也不催她,随手把沈临熙甩到一边,召出几根藤蔓绕住他的手脚紧紧束缚。
沈临熙虽是阶下囚,面色却露出奇异的兴奋神采,他大口地喘着粗气,得意洋洋地宣告:“你们杀不了我,袅袅怎么忍心让你杀我,她的翎羽是会永永远远保护我的呀。”
话音刚落,他就被隔空抽了一巴掌。
这一掌的力气,江予淮用了十成十,他用于招蜂引蝶的面孔一下子高高肿起半边,看着滑稽可笑。
本就心情不佳的山鬼嫌恶地擦擦手,阴恻恻地威胁:“再说话,割了你的舌头下酒。”
沈临熙大不服气,还欲叫嚷些“你怎么敢”云云,但接触到对方幽深的目光时,立刻确信这鬼说到做到,像只鹌鹑般瑟缩着不再说话。
闭口不言并不能让他得过且过,而后又是重重的一巴掌,不解气般连着扇了几下,硬生生把他扇晕了过去。
陆时微并未沉思太久,对着暗处开口道:“温渺,和你谈合作时,你同我说过你有办法的,现在可以说出来了。”
“我也是在他和九罗谋划事情时偷听到的,这法术闻所未闻,未必可行的。”温渺抱膝坐在角落里,细细的声音里带着些颤抖。
她不以为然:“你但说无妨,死马也得当成活马医。”
温渺小声地回答:“那法术叫做,离魂术。”
灵魂记录一生悲欢,眼下那翎羽所录尽是痴心爱恋,只要设法将她过往爱慕沈临熙的记忆从灵魂中剥离出,抹杀那段少年时光。
以待温存不复存在,爱意消散如烟。
再想杀失去九罗庇护的沈临熙,易如反掌。
先前她为了知晓谢袅的执念,不惜以身试险入水寻回记忆,陆陆续续想起了大部分谢袅的人生,如今反是成了负累。
况且谢袅的一半执念犹在,光是抽了回忆恐怕是远远不够的。
小明忽然发话,内容无情得很:“你不如抓紧求求谢袅,让她自愿提前消散执念。只要你能承诺替她报仇,这法子未尝不可。”
已然是借了她的身体,还要赶得她不能亲眼见大仇得报,急急去投胎?
属实是小人行径。
但陆时微确实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没怎么犹豫就呼唤起谢袅来。然而不知是不是在守城一战时损耗过大,昏睡不醒,迟迟得不到回应。
“罢了,她这执念我先替你遮着,你还是想想怎么离魂吧。”小明果然是有大神通,这一回是大发慈悲了。
离魂术,闻所未闻。
曾被她封为应是个读书人的江予淮适时发话:“我在古书中读到过这法子,知道该如何做,或许可以一试。只是”
“只是什么?”陆时微听不得“只是”,兴冲冲地瞧着他问。
“分离魂魄记忆的苦痛不亚于抽筋扒皮,是万分决绝的方式,过程中承受之痛将无比惊人。”
他顿了顿,又说:“在体会重塑筋骨之感后,甚至有可能会因无法承受剧痛而死去。”江予淮用词很谨慎,可以听出没有分毫虚言。
“这么麻烦的法子啊,会对你有损伤吗?”这是她的第一反应,在得到确切的否定回答后,她当即做出决定:“就它了。”
诧异之色一闪而过,江予淮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快拍板,更没有想到她能义无反顾地愿意承受这般痛苦。
江予淮难得地啰嗦起来:“抽骨之痛,你怕是试过。但再扒皮抽筋,你真的能撑住吗?再者你能力平平,很可能撑不过去,是会死的,别逞强。”
其实也不是她想这样英勇,是别无选择。
她正正站在他的对面,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坚定,认真地恳求道:“我必须试试,需要你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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