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无比简单的名字。
韩小女的出身虽不算很低,可却也长久地没有拥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名字。
作为父母最小的孩子,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内,她就只有诸如“小妹”之内的称呼,直到成婚之后,要在官府造册登记,这才有了一个敷衍的名字——韩小女。
可事实上,并没有人会这样称呼她。
他们叫她韩氏,或是朱韩氏,仿佛她生来就是为了作韩家的女儿、作朱家的媳妇,从来都不配像男人那般、拥有自己的名字。
可这一次,她即将以自己的姓名获得官爵。
当郗归微笑着点头,在绢帛上写下“韩小女”这三个字时,韩小女真切地感受到了郗归对于女军、以及女军对于江左的意义。
原来,迟眉挂在嘴边的那句“以先知觉后知,以先觉觉后觉”并非简单的口号。
她们身体力行地,将像她这样的人拉出了陈旧的泥沼,在她面前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府学
当郗归被拜为司空的诏令与其开衙建府的消息一道传开后, 江左上下无不为此轰动。
诸多讨论之中,又以徐州府学最为激烈。
这几年来,朱肖早已凭借着聪颖的天资与刻苦的努力,成功升入了徐州府学。
他一直不折不扣地遵照朱杭触柱之前的嘱咐, 立志要成为郗归可靠又忠贞的臣子。
徐州府学不仅教导知识, 更要对学子们施加政治上的影响。
几乎每一个在这里接受教育的人, 都会日渐成为郗归的忠诚信徒。
朱肖早已在日复一日的学习中对郗归感到钦佩,可当这封诏令传来之时, 他还是感受到了深深的震撼。
此时是太昌七年的初春, 距离郗归与琅琊王氏和离, 才过去了不到五年的时间。
可就在这样短的时间之内,她竟已从一个内宅妇人,变成了江左的司空。
对此, 朱肖实在不能不大吃一惊。
震动之余, 他怀疑地叩问自己:“给我五年时间, 我又能够取得怎样的成就呢?”
顾信发觉了朱肖的出神,但却并未说什么, 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 感慨地看着学子们热火朝天地讨论。
直到朱肖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夫子, 女郎她——为什么会这样厉害?我简直不能想象——”
他语无伦次地说道:“江左立国以来,才出过几位三公?更何况是一个女子?短短五年不到的时间——”
朱肖摇着头说道:“吴兴世族败在她的手里,实在是不冤。”
顾信始终微笑着看向他,直到此时,才慨叹着说道:“岂止吴兴?吴地三郡, 江左数州, 北秦符氏,还有北方那一个个嚣张的胡族, 上游张牙舞爪的桓氏,迟早都会对着女郎俯首认输。”
当日三吴彻底稳定下来之后,顾信第一次在郗岑死后,踏上了京口的土地。
从前的京口,虽然有着辉煌的过去、勇武的民众,可却终究贫苦。
即便有高平郗氏的资助在,可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依旧无法过上丰饶的生活,依旧会因一场天灾而失去一切,苦苦度日。
更为重要的是,那时郗声虽然宽和待民,可却没有领兵的意向,郗岑也将心血都寄托在荆州,并无动用北府旧部后人这张底牌的意思。
以至于京口民众虽比三吴百姓过得稍好些,但却没有什么拼搏晋升的希望,也就没有如今这般欣欣向荣的面貌。
是的,欣欣向荣。
对此,自吴郡而来的顾信感到无比震惊。
自从接到郗归的来信后,他一直在帮助吴郡的自耕农和佃户。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得足够好,可直到那一日,才知道差距仍然很大。
郗归让京口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变化不仅仅在于物质,更在于精神。
那是颓靡的世家子弟与绝望的底层百姓,难以轻易拥有的一种精神。
三吴新获得田地的百姓也有这样的希望,可却远远不如京口民众从容。
顾信觉得他们已然习惯了这般欣欣向荣的生活,并且坚信自己值得拥有如此美好的一切。
他们从容地生活,深知自己就是这美好生活的建设者。
他们心甘情愿去为这生活而战,即便才刚因三吴的动乱而失去亲人,也并没有被绝望打倒。
顾信就这样在京口走了整整一日,他在郗归派来的护卫的带领下,经过街巷,进入校场,到达军里,时时刻刻地观察着,敞开心扉来接受震撼。
那时候他便发现了,这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在这里,积极成为了一种常态,就连死亡都不能让人丧失希望。
他想,若是三吴也能像京口这般,不,若是整个江左都能像京口这般,那该是多么美好的景象啊!
生活在那样一个世界里的人,会是多么地幸福;而那般的一个王朝,又会是多么的强大有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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