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在扶桑想到之前,他就已经在浩瀚如海的资料档案库房里面,枯坐查阅,所以他穿衣服越来越旧,因为也会过日子了,天天就得换洗。
新衣服洗三四水还可以,七八水就开始显得旧了,他天天在档案室里面吃土,承恩就给他逮着那两身来回换洗,省的糟践了好衣服。
扶桑今儿看他还算好的,今儿穿着的是过年的衣服呢。
他撑着缝隙里面的一点光,扶桑从黑暗里面瞧见,手指如玉。
她有些话未曾讲出口,她以为他回来,是重新拾起来旧日的门楣,撑起来昔日宋家的繁华,毕竟当年狼狈逃窜,未曾没有重振宋氏长房的意思在,人脉故人都在,怎么能轻易放弃呢。
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想的太浅了,她看低了宋旸谷整个人,他的一些话,一些想法,从来不曾在人前显示出来一丝一毫,但是他做的事儿,他心里面思虑??x?的东西,千山万水,自有丘壑。
谁能想到一个财局的职员,北平市政官员千千万,一个平平无奇的宋旸谷,能脱口而出日本明治以来对华贸易情况,现今在华资产情况呢。
举国上下,没有人做过这样的统计,甚至没有人意识到这是个问题。
扶桑要用到,才想起来找这些资讯,宋旸谷呢?
他为什么要知道的这么详细呢?
扶桑看他自己整理的资料,很多估计连档案室都没有,但是已经有清晰脉络,见筋见骨。
扶桑看到后半夜,宋旸谷不管她看到什么时候,只沉默地整理档案,把旧的档案重新装订,把大小不一的纸张重新张贴,然后打孔,放在档案盒子里面去,写好目录标签页码,备注好省份年份。
“为什么这么细致?”
“因为后面的人好看。”
像是你这样的,半夜都要来翻看资料的人,能从标签里面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把一个国家的经济脉络梳理好,可能普惠到的是扶桑这一代人,后面的两代人,甚至是三代人。
档案资料这种东西的重大意义,从来不是当局就能发现的,也许要上百年,也许要跨时代。
扶桑低着头笑了笑,真的,她现在觉得他像是个学者。
一个严谨的教条的学者,有条不紊地在做给你全世界无关的事情。
有些不一样,有些吸引人。
跟今晚的雪一样,路过的时候,感觉跟昨日的不同。
出门的时候凌晨四点,扶桑把资料还给他,“你不问我到底做什么?”
“赚钱。”宋旸谷头也不抬地关灯,走廊里面刹那阴暗,只有窗外的雪色映在圆形花纹地板上,圈圈层层。
扶桑抿着唇,在前面走没有回头。
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要了解自己,是的,简单概括,就是赚钱。
她从小就是专这样,时时刻刻都在想着赚钱,她在门口等他,并肩时问他,“你觉得这样很俗吗?”
赚钱是一件大家认为很俗气的事情。
宋旸谷诧异,把眼睛摘下来放在口袋里,有些累,“你在讽刺我吗?”
他是商人之子,“钱不应该是个坏东西吧,也不应该很俗吧,不然新世界的浪漫为什么要比北平别的地方要多很多呢?”
因为新世界有钱人去的多,挥金如土的地方,歌厅舞厅西西图澜娅餐厅,娱乐场电影所,没有人觉得新世界俗,那钱为什么会俗呢?
扶桑赞赏地看他一眼,她画饼,“如果我赚钱了,我请你去吃四川人开的那家火锅。”
宋旸谷觉得她小气,“不如直接给我钱,我这在国外的话,叫咨询信息导师,你要给我咨询费用的。”
要钱谁知道要多少,扶桑脑子有点清醒,“好说好说,再说,再说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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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宁愿死在富士山下
俩人谁也没有想到, 这竟然是最后一次碰面。
扶桑对股票研究的很深,她有一些想法要去实现一下,翌日她带小荣回倒簸萁胡同儿, 扶然应召已经归军去了, 临出嫁的时候查太太拉着姑娘不给上轿子, “姑爷昨儿就走了,他这一去, 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要好好儿的想清楚啊,姑娘, 你听妈一句劝,咱们缓缓, 别拿着自己一辈子的事儿去赌。”
“我跟你爸爸就是拉下来这张老脸,给舒家磕头认错儿,也不能教你一进门就守寡啊, 咱们做的不地道,有我跟你爸爸还呢。”
扶然是要去打仗的, 他是操练的第一批新式陆军, 也是第一批武装起来的德械师,毕业就是军官,可是这不是太平岁月, 弄不好就去填东北军区的坑去了。
“东北那块儿,也是我们的龙兴之地, 蒙东四旗都在那边,闺女, 你好好想想, 现在要是反悔了, 我去拦着轿子去,就在外面停下来让他们家里去吧。”查爷也不敢作闺女一辈子的主啊。
只有查家大姑娘跟没听见一样的,把两个耳环戴上,又给手上套上一个钻石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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