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平稳行驶,路边柏木森森,很是安静。
涂诺的眼睛望着车窗外的黑夜,脑子里却都是严青枝的故事。
车子转个弯,白色的车灯一打,那个肃穆的大门一闪而过。
天黑,涂诺没有看清门口的字,她问孙饶,“这是哪里?”
孙饶再打一把方向,说:“静山墓地。”
涂诺顿了一下,“就是严总妈妈,在的那个墓地吗?”
孙饶点了点头。
涂诺在那里怔了一会儿,然后就想起来,七年前,她来过这里。
那一年,严承光在她家的洗绒厂打工。
为了挣到一天50块,他每天跟着一群光膀子的大叔在灌满化学药水的洗绒池子里挥汗如雨,后背都晒爆了皮。
涂诺的爷爷奶奶见他踏实肯干,又身世可怜,对他很是照顾。
爷爷知道他已经满了18岁,就给他和六叔一起在附近的驾校报了名。
严承光对汽车好像有一种天生的征服欲和操控感,在六叔还在熟悉离合和档位的时候,他就已经把驾照拿到手了。
涂诺记着,为这事儿,她那位孔雀六叔好像还赌气好几天不搭理严承光。
后来,爷爷在看着严承光开过几次车以后,就放心地把厂里的皮卡车交给他,让他接送一些短途的小件货物,不用再去泡药水池子。
严承光的车技就是在那段时间练出来的。
那时候涂诺特别喜欢坐他的车。
他开车时候的那种认真,笃定,游刃有余,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帅,跟平常任何时候都不一样。
她还记得他对她说:“糯糯,等叔叔自己买了车,天天带你去兜风。”
后来有一天,因为大车司机的疏忽,送往明江市的货少装了一袋。
厂家着急生产,火气很大,在电话里说如果不立刻把落下的货送过去,就不给结货款。
那几天,厂子里刚刚赶完一批大货。
前段时间工人们没日没夜地赶,都累得不行。
爷爷奶奶特意给大家多放了几天假。
那时候厂里没有人,他们又在外地谈生意,一时着急得不行。
严承光听说后,就自告奋勇说他可以去明江送货。
爷爷奶奶对严承光的开车技术是很认可的,再说当时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只好让严承光去试试。
严承光是第一次跑那么远的路,他们不放心,就让六叔跟着作伴。
那时候,涂诺已经跟他们混了快一个月,当然不甘心被丢下。
可是,她软磨硬泡了一顿晚饭也没能说通两个固执的老男人。
他们不肯带她,她就自己想办法。
那天晚上,她趁他们都睡着了,就抱着自己的小毯子钻进皮卡车的车厢里,靠着那袋子羊绒睡了一夜。
第二天凌晨,当她被一泡尿憋得忍不住哭时,车前面的两个男人才知道把她也带了出来。
那一天,从林云到明江,几百公里的路程,凌晨出发,天亮到达,三个小孩圆满完成了任务,都感觉充满了成就感。
当然,功劳最大的还是严承光。
因为他的胆大心细,技术又好,他们才能一路平安到达。
六叔就说,剩下的半天时间由严承光安排,是逛公园还是逛商场,他除了出钱,其他都由严承光说了算。
于是,严承光就把他们带来了这里,静山公墓。
涂诺的六叔被算命的瞎子吓到过,从小龟毛得厉害。
大清早来墓地,绝对是他的大忌。
他摘下车前挂着的平安符攥在手里,一边阿弥陀佛、元始天尊地乱念,一边死拽着车门不肯下来。
涂诺就不再管他,蹦蹦跳跳地去追严承光。
那时候天刚亮,鲜嫩的晨光温柔地铺展在这片安静的土地上。
路边的松柏木又青又翠,爬到松柏上的粉色打碗碗花上挂着晶莹的露水。
涂诺一边走一边采着路边的野花。
她采了一大把,都送给了被严承光祭奠的那位漂亮女士。
女士的照片镶嵌在墓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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