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私下想着,纵观朝廷上下,再无一人能如他明艳,如他词藻靡靡,如他诗书清澈,如他白衣谪仙。独身这么多年,他头一次想要完全的占有一个人。他会在夜里的梦中想要去靠近他,但又惋惜于他是男子的身份。而如今这样的人却被困在污秽的牢笼中,就像是白玉落入了污水里。呼出的气息是炙热的,白玉安只觉得眼前模糊,手指撑着粗粝的墙面,竟也没什么知觉。她摇摇晃晃的站定,待清明几分才朝着沈珏拱手,动作依旧有文人的雅致,声音干涸而沙哑:“沈首辅……”沈珏看了眼白玉安摇摇晃晃的样子,收敛着眼中的情绪,对着一旁的狱吏道:“去端个凳子过来。”他的话才落下,就听见白玉安羸弱喘息的声音:“沈首辅不必在我身上花费功夫,我是不会指认老师的。”凳子端了过来,白玉安却不坐,撑着墙的手指磨出了血,也咬着牙摇摇晃晃的站着。这位探花郎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诗书经纶才气冲天,这容貌颜色,即便这种境遇,也能让人看得移不开眼。两位御史对看一眼,他们为官二十多载,这样才情绝伦又孤高玉骨的,还是头一回见。 求他这些个读太多书的文人是最难审的,为了那点子风骨傲气,宁愿死也不松口,又更何况是这样莫须有的罪名。沈珏默然,扫了扫衣襟,他却不忍再为难这副模样的白玉安,回身对着崔任道:“走吧,再让我们的探花郎好好想想。”崔任一愣,他还原以为他们的沈首辅会使出些什么手段的。毕竟沈珏这人,手上的黑招多的是,权谋在他手上,谁都玩不过。一个司狱上前,小声问道:“那这刑还用不用。”帕子擦着骨节分明的手指,沈珏冷冷看了那司狱一眼,声音沉沉而带着磅礴力道:“牢里这位再落魄,也是之前身在翰林的探花郎。”翰林是个读书人向往的清正地方,这污秽之地也落入了皎月。沈珏这话不重不轻,竟也吓得那司狱不住点头。白玉安听到沈珏的话,看向了已经转了身的沈珏。那道欣长高大的身影疏疏,她忽然沙哑道:“沈首辅,这次下官若是死在牢里,还请沈首辅切勿通知我家里人。”沈珏顿住步子,高华的脸上面无表情,转瞬斜眼看去,冷哼一声:“我们玉骨铮铮,心系百姓的探花郎,竟也有心思牵挂亲人?”白玉安沉默,扶着墙走到铁门前,染了血的纤细白指,与泛着冷光的冰凉铁栏相对比,更显得那手触目惊心,本是拿笔的手,如今已是伤痕累累。
白玉安听得出沈珏这话里话外的嘲讽,扯了个笑意:“沈首辅何必同我这样的小官计较,只是那日沈首辅的提点,下官如今还刻在心中,时刻不敢忘。”沈珏挑眉,无视身后两位御史投过来的眼光,似乎能洞察一切的眼睛又重新审视起面前的白玉安来。他可不觉得那日他说了什么,值得面前这位探花郎时刻记挂在心上。白玉安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身体靠在铁栏上,脑中亦无几分清明,大口喘了几声,她强提了几分力气说话:“只是如今下官沦落至此,沈首辅可还愿同下官单独再说几句话?”分明那铁栏上的手指骨已经发白,可沈珏就是觉得面前的白玉安与那日雪中凛若秋霜的白玉安并无一二。他很想知道白玉安会对他说些什么。是终于懂得了变通求他网开一面,还是开始明哲自保。他有些好奇,又或许期盼着他求他。他也分明是想让他求他的,他想折了他的骨头,想看看他是否会为了活下来讨好他。亲近他。满足他。屏退了四周,牢房内外只剩下两人,沈珏沉了颜色,自持内敛的脸上清疏,眸子里有情绪滚动:“白大人想同我说什么?”看沈珏脸色深沉,白玉安无·力的笑了笑,唇中低咳两声:“沈首辅,您觉得下官何罪?”沈珏并不打算入这话里的圈套,只淡淡开口:“我想白大人应该比我清楚。”白玉安扯了嘴角,略有些嘲讽的看向沈珏:“下官何罪,想沈首辅同我一样清楚。”“下官知道自己得罪了人,有这下场也不稀奇。”沈珏同样垂着眼眸冷眼瞧着白玉安的脆弱,他早已提醒过他,而人家也不领他的情。胸腔中有痛意,喉咙又不自觉的咳嗽,白玉安的脸上因为咳嗽染了薄粉,喘息了几口她才又哑声道:“只是如今事已至此,沈首辅可否帮玉安给城郊宅子里捎一封信,好替我报一声平安。”见沈珏有些深深的眼神,白玉安又恭恭敬敬鞠了一躬,才将一封信从怀里拿了出来:“此次算玉安欠大人的人情,他日玉安若有机会,定亲自登门道谢。”沈珏看着那信良久,又难得见到白玉安这恭敬的神情,不由嗤笑了声。到底求他时还知道眼里有他这首辅,他以为他眼里只有迂腐的对与错,从来不会求人的。总算抿着唇上前一步接过了信,沈珏挑眉问她:“只是这事?”。与他的想法似乎有些出入,他微微有些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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