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钧行怔怔然地感受着自己手心里的空气,讶异地回过头。
只见林云笙的目光盯着前方,下意识地把手往身后一藏:“徐悦在跟你打招呼。”
陆钧行又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具体又说不上来。他只好先顺着林云笙的视线,朝影厅的中间望去。
陆钧行估计徐悦之前是没注意到独自坐在角落的林云笙,所以只帮忙留了一个位置,她现在招呼打到一半,看清自己身后还跟着一个人,神色也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去吧,别让人家女孩子等久了。”林云笙语气平平,头也不回地迈上楼梯,向影厅后排的空位走去。
陆钧行所有来不及说出口的话,通通被堵进了唇舌里。
他的思绪突然一滞。
恍惚间,陆钧行想起,自己今天这是第二次看见林云笙的背影了。
陆钧行不敢犹豫,三步并作两步地跟了上去,他一掌按下林云笙身边翻动坐垫,上齿咬着下嘴唇,心里发慌:“林老师,你怎么都不等我啊。”
林云笙的语气里还透着奇怪,他反问:“你不跟徐悦一起坐吗?”
陆钧行瞬间瞪大眼睛,他正要开口说话,影厅的灯光暗下,四周立刻静了,见大家都在等影片开场,陆钧行也只好闭嘴作罢。
《我和我电影的关系》采用双线叙事,一个棚拍,一个实景。
主线是主创团队让李安凯坐在由他电影元素布置而成的拍摄棚里,通过一本精心整理过的照片集,回忆这四十多年来起起落落的电影创作生涯。副线穿插着他们跟拍李安凯执导《焚烧》时的片段。
李安凯十九岁入行,每念过什么正经的电影大学,跟着片场的老师傅从灯光一点点学起,到三十六岁才攒够技能、攒够人脉、攒够钱,拍出自己的第一部长篇作品。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个毛头小子居然凭借着他的处女作,一举夺得了当年柏林的最高奖项——金熊奖。
无数的声名纷涌而至,就当李安凯也以为自己即将迎来人生新的时候,不巧,赶上国内电影制度改革。
他的第二部电影拍完,刚送到电影局里,就因为力透纸背的现实敏感题材被局长叫去谈话,几处地方要求删减重拍。
李安凯坐在书桌前,看着电影的剧照,至今回想起来仍然觉得颓然:“当时我们还用胶片拍,我跟他说,这已经是贴了声音的标准拷贝,改不了,再改原片就废了。”
“但是局长讲,这都是必须的,你没有跟规矩讨价还价的余地。”
满心表达欲的李安凯当即撂挑子走人,结果第三部电影拍完再送到电影局里,他两年没有等来任何的审查意见。
于是,李安凯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他被雪藏了。
再后来,互联网兴起,李安凯的影片被网友们批判为崇洋媚外的蓄意抹黑国家,他被顺势下了□□,头尾整整十年。
期间,他结婚、生子、被中影收留当老师,勉强混一口饭吃。
“我在中影做面试考官那么多年,只遇到过一个我觉得天生适合当导演的学生。”
“他考中影连拿了三个王牌专业的第一名,”李安凯揉了揉眉眼,苦笑连连,“结果高考分数差了两百多分,滑档了。”
“我拿着他的笔试卷子和面试录像,找遍当时所有的能找的领导,替他求来了一个特招的名额。”
李安凯叹了一口气:“他没要。”
“那个学生居然来找我掰扯程序正义和结果正义,说,这不是他信奉的公平。”
电影的声音还在继续,画面却已经切到了在《焚烧》拍摄现场的李安凯。他不知听到了什么,应声探头,嘴边泛着淡淡欣慰的笑。
“如果要我从这辈子遇见的所有演员里,挑出一个前途最不可限量的,我会选陆钧行。”
“我是真的没料到,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居然能凑到一块去……”
林云笙和陆钧行同时一愣。
因为下一秒,荧幕上出现的画面不是别的,正是他们两个人在收到医生邮件后,那个难掩喜悦的拥抱。
影片的最后,李安凯躺在病床上,身子是肉眼可见的虚弱,他调侃自己明明只是意外摔了一跤才进的医院,没想到忽然一下子就哪里都垮了。
“我现在还剩一口气,你们还是等我死了之后再把片子播出去吧。”李安凯笑得畅快,“到时候让大家看看,我们国家里还有一部分导演的电影正在被毫无尊严地对待。”
“如果能进院线,就把票房和热评写在一张纸上烧给我看,进不了院线,就把票房改成点击量,我早就习惯了,不挑的。”
一个半小时的电影放完,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的胸口上好像都被压了块大石头,喘不过气来。
主创团队在荧幕前拿着麦克风,却并没有发表多少激昂慷慨的宣言,只是齐齐向坐在观影席上的所有人,鞠了一躬,说:“感谢大家愿意看完这部影片。”
退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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