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花猫在他怀中叫个不停,蒋先明看着它,安抚似的,摸了摸它的脑袋。
后半夜雪越下越大。
蒋先明一个人在书房里坐着,两支蜡烛照着,他反覆地看着桌案上的认罪书。
那年,
雍州的风沙很大。
他将将上任,雍州城的百姓便将官衙围得水泄不通,朝廷议罪,到定罪期间,不断有百姓在官衙门口请求将害得他们雍州城被袭,半城百姓被杀的那个罪魁祸首处以极刑。
才经历过胡人血腥的屠杀,雍州百姓心中恨意滔天,难以平息。
处死徐鹤雪的旨意送到雍州,他被整个雍州城的民意裹挟,定下凌迟之刑。
那日,
太阳炽盛,而那个身着朱红袍衫,银色鳞甲沾满干涸血渍的少年将军眼睛上缠着布,什么也看不见。
裹着眼睛的布染血,更衬他脸色苍白,嘴唇干裂。
他一言不发。
直到被人脱下银鳞甲,扯开袍衫,他松懈的手似乎紧绷了一下,随即紧握成拳。
行刑之人落下的每一刀,蒋先明看在眼里,雍州城的百姓们都看在眼里。
在雍州城百姓一片解恨的叫好声中,那个少年始终隐忍,忍到浑身的筋骨发颤,他也没有喊出一声。
鲜血在刑台上流淌。
底下是百姓们快慰的叫喊声。
那种声音仿佛穿越了十六年的时光,尖锐地刺痛着蒋先明的耳膜,他颓然地往椅背上一靠,一手捂住脸。
满掌湿润,他呜咽出声。
这一坐,便至天明。
书案上的蜡烛燃尽,蒋先明换上官服,戴好长翅帽,令车夫备好马车,入宫。
今日正元帝要与群臣在泰安殿举行祭天仪式,蒋先明在永定门下了马车,不少官员也正朝泰安殿的方向去。
平日里与蒋先明结伴的人几乎没有,因为他是御史中丞,生怕自己一句话说不对,就传到官家的耳朵里去了。
今日他也是一个人走。
“蒋御史。”
快到泰安殿时,有人快步过来。
蒋先明抬头一看,“是潘三司啊。”
“你看着像是没睡好?”
潘有芳一边与他同行,一边问道。
“不瞒你,我这是一夜没睡。”蒋先明扯了扯唇。
潘有芳闻言,不由叹了口气,“咱们到底都在北边待过,你可得听我一句劝,上了年纪,还是要多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但蒋先明却只听了他前半句,他步履一顿。
“怎么不走了?”
潘有芳停下来,疑惑地看着他。
“潘三司,有句话我想问你。”
“什么话?”
“十六年前那桩事……”
“打住!”潘有芳立时抬手,随即朝蒋先明作揖,“蒋御史,你可是官家面前的人,可别在这个当口问我这些……”
蒋先明不说话了,闷头往前走。
潘有芳直起身,静默地注视着他的背影。
孟云献与裴知远在一块儿走,两人都有些沉默,先是董耀自杀,再是贺童入御史台受讯问,这些事像是巨大的石头,压在他们心里头。
蒋先明看见他们二人,便快步走上前去,“孟相公。”
孟云献转过脸来,面无表情。
“我想如今有一桩事,只有您能给我答案。”
蒋先明一双僵冷的手按压着袖边。
“孟公……”
裴知远一瞬警惕起来,朝孟云献摇头。
“我隻想问孟相公,我错了,是吗?”蒋先明始终盯着孟云献。
裴知远想拉着孟云献赶紧走,但孟云献却拂开他的手,“既然如此,我赌你蒋净年生来就不愿做个糊涂人,你要问,我也敢告诉你,”
他迎着蒋先明的目光,青黑的胡须被吹得颤动,“是。”
一个“是”字,几乎刺得蒋先明心肺生疼。
裴知远心中一跳,立即将孟云献拉走,咬牙低声道,“孟公!您和他说什么!在这个当口,您和那个人说什么!”
“敏行,你离我远一些吧。”
孟云献被他拉着往前走,忽然说。
裴知远脊背一僵,他蓦地停步,喉咙发哽,“孟公,您这是在诛我的心。”
祭天仪式的时辰临近,百官入泰安殿。
不多时,入内内侍省都都知梁神福等人簇拥着一身朝服的正元帝入殿,百官俯身,高呼万岁。
迎神,跪拜,上香再叩拜,奠玉帛,进俎,此后还有初献礼,终献礼,整个祭天仪式持续了整整三个时辰,正元帝还在病中,而这三个时辰风雪又大,他强撑到仪式完毕,便令梁神福传口谕,让百官退下。
嘉王始终跟在正元帝身后,一行人正要簇拥着帝王离开,身着朱红官服的人忽然跪下,挡住了正元帝的去路。
“蒋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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