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太医局中唯一的女子,自然也会面临诸多质疑。
“您说得是。”
倪素在炭盆边坐下来,想要将被雪水浸湿的袖子边烤一烤,但目光落在那一团淡雾,她又不自禁地摸了摸发髻边的金簪。
门帘一下子被人拉开了,寒风吹得流苏帘子乱舞,倪素抬头瞧了一眼,那中年男人走进来拍打了几下身上的雪粒子,沉着一张脸。
“王医正,您这是怎么了?”
在长案前头坐着的一名医正瞧见他这副神情,不由问了声。
那王医正没说话,厚重的门帘子又被人掀开来,那是一名宫娥,她进来隻朝里面一望,倏尔盯住最里侧流苏帘子后的倪素,“倪小娘子。”
那是贵妃身边的宫娥。
倪素认出她。
那位王医正,他正收拾药箱,见倪素掀了流苏帘子出来,他瞧了她一眼,脸色实在不算好看。
“娘娘口谕,准你入吴府为老主君诊病。”
宫娥见倪素跟来,便走出去,在外头站定,“但娘娘的意思是,要你与这位王医正一起为老主君诊治。”
王医正搭着个药箱已走到倪素身边,却抬着下巴没有看她。
“可丑话说在前头,若老主君有什么不好……”宫娥到底是近身服侍贵妃的,与他们说话亦拿捏了几分主子的气度,“你们二人可都仔细着自己的性命。”
“是。”
倪素颔首。
贵妃的女婢一走,倪素便回身去收拾了自己的药箱,她将昨夜与徐鹤雪一块儿逛夜市买的糖分给秦老医官一包,“您少吃些,给您的孙女儿吃吧。”
秦老医官不知自己是何时被她发现的爱吃糖的这个习惯,他笑了笑,接了糖包,“你行事小心些,王医正气量小,原先是他在为娘娘的父亲治病,你忽然横插一脚,他是会不高兴的,你别惹他。”
“我记下了。”
倪素点头,随即拿着药箱出去了。
天冷雪重,那王医正脚程又不快,倪素没一会儿便赶上他,他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瞧她一眼,默默地加快步伐。
“那不是倪小娘子么?”
周挺才踏出宫门,却听晁一松忽然道。
他回过头,大雪扑簌,又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朝宫门这处走来,走在前面的,是个穿着官服的医正,周挺并不认识,那人很快从他身边走过,周挺隻瞥了一眼,在那女子还没走近之时,唤了声:“倪素。”
倪素一见周挺,便走上前去,“小周大人。”
“你这是去做什么?”
周挺知道她在太医局中学医。
“我奉娘娘的命,去给其父治病。”
娘娘?
周挺闻声,心下一凛,还能是哪位娘娘,他皱起眉,“你要去吴府?给吴岱治病?”
“是。”
倪素并没有打算隐瞒。
周挺将她带到清净处,“你想做什么?”
“倪素,”他盯着面前的这个女子,“你既以守节之名逃脱了娘娘的算计,又为何还要自己凑到她的面前去?我不管你到底是存的什么目的,娘娘她岂会真的信你?你怎知她不是又在给你下圈套?”
“守节”二字,令周挺心中涩然。
她宁愿为那个人守节,也不愿接受他的帮助。
“小周大人应该也知道他是靖安军旧人吧?”
倪素却忽然反问他。
周挺一时默然。
“既然知道,你就应该会明白,我到底想做什么,”倪素语气平静,“今日官家下旨追封徐景安,小周大人,你知道我为什么说他叫做徐景安么?”
先有靖安军旧人这几字先入为主,那么徐景安这个名字,就变得格外沉重。
周挺又怎会不知道。
“他死了,我就是靖安军最后一个人。”
冷风吹着倪素披风的毛边,“其实今日就是不在这里遇见你,我在去吴府之前,也会去找你。”
“小周大人,我们一道吧。”
她说。
周挺一怔。
“嘉王如今还在绝食么?”
倪素今日在太医局中还没听到什么关于嘉王的消息。
“……是。”
此事周挺本不该与她说,但此刻她所说的一番话,令他心中生惭。
“那我们得快些。”
倪素点了点头,“娘娘身怀龙嗣,她若不松口,嘉王殿下就不能解禁。”
“我此前与娘娘提及,我在吴府门□□给你两枚银针,想来她一定是让人在你们夤夜司中问过了,所以今日我才有这样的机会去给吴岱看诊。”
“我们两头使力,撑过这个冬天吧。”
周挺没说话,只是看着她,雪花沾了她满肩满鬓,他发现她发髻间簪着一支珍珠花鸟金簪。
很适合她。
倪素朝他作揖,随即转身朝宫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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