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继勋原以为耶律真是以此来逼迫他打开城门,想让他收容这些齐人,再趁机衝入城中,却不曾想,他们这边不曾放箭,拓达却指挥着弓骑兵抬起弓弩。
“耶律真!”
秦继勋目眦欲裂。
刹那间,胡人的弓弩齐发,城墙上所有的雍州军眼睁睁地看着底下那些齐人奴隶被箭矢穿透躯体,一个个地倒下去。
他们手上都拿着土袋,人与土袋堆在一起,竟成山丘。
“秦继勋,我再问你,杀不杀倪公子?”
耶律真放肆大笑。
“耶律真!你无耻!”杨天哲满眼赤红,“尔等蛮夷皆是无耻之徒!百姓何辜!百姓何辜啊!”
他在丹丘,便是见过这等胡人对待齐人奴隶的手段,才痛不欲生,大梦初醒。
耶律真收敛笑意,再一抬手。
拓达立即让兵士再将一批齐人押上来,他们一见那数百人堆成的山丘,便吓得哭喊起来。
但没有胡人兵怜惜他们。
徐鹤雪从城楼底下疾步上来,才至城墙处,低头便见胡人细密如织的箭矢飞出,他们的哭喊声戛然而止。
他们携带着土袋,倒在原本的死人堆上,为原本的尸山增添新的高度。
城墙上的雍州军将士们忍不住哭泣起来。
徐鹤雪一手撑在城墙上,指骨用力屈起,近乎发颤,他露在外的一双眼睛从城墙底下的尸山移向骑在马背上的那个胡人将领。
剐伤在衣衫之下寸寸皲裂,殷红的血液顺着腕骨流淌而下,他几乎是从齿关挤出这个名字:
“耶律真。”
江城子(六)
尸骸作丘, 敢与城平。
胡人踩在十三州齐人百姓的尸山上,携带土袋,在密密匝匝的箭雨掩护之下, 越堆越高,再顺势以鹰爪勾向上攀爬。
铁丝绞成的绳索一时难以砍断, 加之胡人的云梯又有锋利的勾刃嵌入城墙,城墙上的雍州军乱作一团,防备不及。
衝车一下又一下地撞向城门, 瓮城里的雍州步兵艰难抵挡。
军鼓与号角从前方远远地传来,震天的嘶喊声不断, 城中的百姓们都被安置在城池的最后方, 炉上煎着汤药, 翻沸不停。
秦继勋留了一支队伍来当做最后的防线, 是护卫城中的百姓,也是为了防止百姓因恐慌而产生动乱。
“倪小娘子,这些就是我铺子里全部的灯笼了。”灯笼铺的掌柜擦一把额上的汗, 指着身后的排子车说道。
在他旁边,还有卖香烛、卖寿材的掌柜,他们也都用排子车将自己铺子里所有的存货都拉来了。
“多谢诸位。”
倪素走上前, 朝他们作揖, 随即取出一迭交子钱。
“都这个时候了,咱们还有没有命活都不知道, 要这些钱,还有什么用啊……”香铺的掌柜摇头苦笑, “倪小娘子, 不必了。”
“有用。”
倪素将交子钱分别塞入他们手中,说, “我们要相信为我们守城的将士,他们不认输,我们也不要认。”
前方的拚杀声更衬这片街巷的死寂,秦魏两姓的族长皆在檐下拄拐静坐,只听得这番话,他们二人几乎同时抬眼,看向不远处的那个女子。
谁也不知道她这个时候,要这些东西来做什么。
只见她与常跟在她身边的那个青年,一个人搬灯笼,一个人搬香烛,随后便席地而坐,用火折点燃蜡烛。
倪素要的灯笼,大部分都是孔明灯,她与青穹两个人点燃一盏,便扶着灯笼起身,凛风吹动她的面纱,浅发在耳畔缠绕,她与青穹同时松手,一盏孔明灯跟随着风,徐徐上升。
“倪姑娘。”
青穹看着灯笼随风飞向前,那正是雍州城门的方向,“至少今日的风在帮我们。”
“是啊。”
倪素仰望那盏灯。
她不能跟随徐鹤雪到前面去,这注定他要再度为禁製所苦。
但即便如此,
她也不愿放任自己成为他的刑罚。
“倪小娘子,你点孔明灯,是在祈福吗?”钟娘子的郎君在前面帮着兵士们搬挪物件堵塞道路,她担心得厉害,“我可以跟你一块儿吗?”
倪素点头,“但蜡烛,我来点。”
城中的年轻男人几乎都不在此,他们都被秦魏二姓的族长叫去与雍州军一块儿守城,一时间,担忧亲人,心中惶惶的百姓们都不约而同地上前去放孔明灯。
他们心中无可寄托,唯有寄希望于一盏灯,令天神得见,令天神垂怜。
城阙之上,孔明灯铺满天幕。
城门被胡人的衝车攻破,丹丘骑兵衝入瓮城,守在瓮城地道里的雍州军将士迅速露面,两边将埋在尘土底下的拒马合力拉起,衝在最前面的胡人骑兵人仰马翻,瓮城城墙上的兵士们趁机发射床弩,铁箭噌噌飞出,声如寒鸦,穿透胡人的胸膛。
雍州军一千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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