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书舍人裴知远回到政事堂的后堂里头,先喝了好大一碗茶。
“太早了。”
孟云献靠坐在折背椅上,“你看他们吵起来了没?”
“那倒还没有。”
裴知远一屁股坐到他旁边。
“那不就得了?”孟云献慢悠悠地抿一口茶,“没吵起来,就是火烧得还不够旺。”
“您这话儿怎么说的?”裴知远失笑。
孟云献气定神闲,“现今他们都还只是在为倪青岚的这个案子闹,不知道该不该定吴继康的罪,如何定罪,只要还没离了这案子本身,咱们便先不要急,就让蒋御史他们去急吧。”
——
得知吴继康认罪的消息时,倪素正在苗太尉府中看望蔡春絮夫妇,苗易扬又进了一回夤夜司,出来又吓病了。
“那吴继康就是个疯子。”
苗易扬裹着被子,像隻猫似的靠着蔡春絮,“我那天出来的时候瞧见他了,倪小娘子,他还笑呢,跟个没事人似的,笑得可难听了……”
“阿喜妹妹,你快别听他胡说。”
蔡春絮担心地望着倪素。
倪素握笔的手一顿,随即道,“这副方子是我父亲的秘方,二公子晚间煎服一碗,夜里应该便不会惊梦抽搐了。”
“快让人去抓药。”
王氏一听倪素的解释,她想起自己上回另找的医工看了这姑娘的方子也说好,她面上便有些讪讪的,忙唤了一名女婢去抓药。
苗太尉并不在府中,听说是被杜琮气着了,苗太尉本以为杜琮是感念自己曾在他护宁军中做过校尉,所以才帮他捞人,哪知那杜琮根本就是借着他的儿子苗易扬来欲盖弥彰。
苗太尉气不过,禀明了官家,亲自领兵四处搜寻杜琮的下落。
“阿喜妹妹,不如便在咱们府中住些时日吧?我听说南槐街那儿闹流言,那些邻里街坊的,对你……”
蔡春絮亲热地揽着倪素的手臂,欲言又止。
“这几日医馆都关着门,他们便是想找由头闹事也没机会,何况还有夤夜司的亲从官在,我没什么好怕的。”
阿舟母亲的事这两日被有心之人翻出来在南槐街流传着,夤夜司虽早还了倪素清白,却仍阻止不了一些刻意的污蔑,甚至还出现了倪素是因与夤夜司副尉周挺有首尾才能好端端地从夤夜司出来的谣言。
背后之人的目的,倪素并不难猜。
无非是想逼周挺离她远一些,最好将守在她医馆外面的人撤了,如此才好方便对她下手。
蔡春絮想说很多安抚的话,可是话到嘴边,她看着倪素越发清瘦的面庞,却隻轻声道:“阿喜妹妹,你别难过……”
倪素闻言,她对蔡春絮笑了笑,摇头说:“我不难过,蔡姐姐,我就是在等这样一天,吴继康认了罪,他就要付出代价。”
“无论如何,我都要在这里等,我要等着看他,用他自己的命,来偿还我兄长的命债。”
倪素忘不了,
忘不了那天自己是如何从夤夜司中接出兄长的尸首,忘不了那天周挺对她说,她兄长是活生生饿死的。
她总会忍不住想,兄长死的时候,该有多难受。
只要一想到这个,
倪素便会去香案前跪坐,看着母亲与兄长的牌位,一看便是一夜。
“希望官家尽快下令,砍了那天杀的!”
蔡春絮想起方才自家郎君说的话,那吴继康进了夤夜司竟也笑得猖狂不知害怕,她不由恨恨地骂了一声。
离开太尉府,倪素的步子很是轻快,烂漫的阳光铺散满地,她在地上看见那团莹白的影子,自始至终,都在她的身边。
回到南槐街,倪素看见几个小孩儿聚在她的医馆门前扔小石子玩儿,她一走近,他们便作鸟兽散。
周遭许多人的目光停在她身上,窃窃私语从未断过,她目不斜视,从袖中取出钥匙来开门。
躲在对面幌子底下的小孩儿眼珠转了转,随即咧嘴一笑,将手中的石子用力丢出去。
莹白的光影凝聚如雾,转瞬化为一个年轻男人的颀长身形,他一抬手,眼看便要打上倪素后背的石子转了个弯儿。
小孩儿看不见他,却结结实实被飞回来的石子打中了脑门儿。
“哇”的一声,小孩儿捂着脑袋嚎啕大哭。
倪素被吓了一跳,回头望了一眼,那在幌子底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孩儿便好似惊弓之鸟般,一溜烟儿跑了。
“难道他看见你了?”倪素摸不着头脑,望向身边的人。
徐鹤雪隻摇头,却并不说话。
天色逐渐暗下来,倪素在檐廊底下点了许多盏灯笼,将整个院子照得很亮堂,徐鹤雪在房中一抬眼,便能看见那片被明亮光影映着的窗纱。
一墙之隔,徐鹤雪听不到她房中有什么动静,也许她已经睡了,她今夜是要睡得比以往好些吧?
她等了这么久,兄长的案子终于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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