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薇有些诧异。原以为书呆子看书看得入了迷对周围一切浑然不觉,原来是她猜错了吗?扶薇更细致地打量起面前的书生。于楼上窗前遥远,只觉他举手投足间脱俗优雅,与周遭格格不入,似坠落红尘的璞玉。如今近处端详,瞧出他更多的昳色。扶薇目光在宿清焉轻垂的眉眼多停留了一会儿,有些惊奇他的眼睫这样长。她从未见过男子有这样蜷长浓密的鸦睫。他坐在对面,润柔安和,岁月静好。宿清焉抬起眼睛。四目相对,扶薇一瞬间撞上一对静谧幽明的漆眸。平静、真实,又无暇。这样一双眼睛的主人恐怕是个良善到有些天真的人。这枯燥又漫长的养病散心之旅,似乎找到了点乐子。扶薇的唇角慢慢漾起一抹笑,贴着脸颊的珠帘跟着晃了一下,在落日余晖的镀照下,撞出闪烁的璀泽。“好看。”她忽然说。“什么?”宿清焉漆幽的眸中慢慢浮出疑惑。“先生的字很好看。”扶薇垂眸,视线落在小方桌上的手抄。字迹清隽,润如其人。扶薇收回视线,重新与宿清焉对视,缓声:“烦请先生代写一封家书。”宿清焉不言,直接拿过一张信笺。他一边研墨,一边问:“写给什么人?”宿清焉左手执笔,准备妥当将要落字,仍未等到扶薇开口,他抬眸,望向扶薇,安静地等待着。写给什么人?宿清焉这个问题把扶薇问住了。她能给谁写家书呢?和她有血缘关系的家人都死光了,堂表皆不剩。恩重如山的养父母也不在了,留给她一个如今在宫里当皇帝的弟弟,想起这个弟弟……扶薇心里就来气。“母亲。”扶薇念出这个有些遥远的称呼。宿清焉落下这两字,又等了良久,也没等到扶薇再开口。他温声道:“若姑娘不知怎么写,可以告诉我想说什么事情,在下帮姑娘润词。”“母亲应当正因我要成婚而欢喜,可男方家里既嫌我体弱短命,又怪我强势出风头,想要毒害我性命。我该如何告诉母亲?”扶薇抬眸,望向宿清焉。宿清焉望着扶薇眼眸里的一汪幽潭,愣住。扶薇慢慢移开了目光,垂眸轻声:“先生只帮我写……一切安好,这四字就够了。”良久,宿清焉才收回目光,一笔一画地写完。他放下笔,颔首轻吹信笺上的墨迹,直到浮洇的墨汁完全渗进纸张里。“姑娘,不管遇到了什么难事,家人总是会站在你身后,相陪相助。”宿清焉双手捧上家书。可是扶薇没有家人呀。“多谢先生。”扶薇浅浅一笑,伸手去接。薄薄的一张信笺下,她指尖若有似无地轻轻碰了一下宿清焉的指背,又须臾离去。扶薇若无其事地垂下眼睛,纤白的指捏着信笺,慢条斯理地将其从当中折了一道。宿清焉静静看着她指上的动作。扶薇抬眸对他笑了笑,而后扶着蘸碧起身。走之前,灵沼放下两枚铜板。宿清焉看向小方桌上的两枚铜板。可是……他帮人写家书向来是不收钱的。不远处包子摊的许二等扶薇离去,立刻凑到宿清焉面前。不仅是他,周围几个商贩和行人也都凑过来,转瞬间将宿清焉的小方桌团团围住。“清焉,离得近看得清,她是不是真的美得跟天仙似的?”许二急忙问。“她下半张脸戴着珠帘是有疤还是歪嘴?或者龅牙?你离得近肯定能看清!”宿清焉看了许二一眼,再茫然环顾周围凑过来的一张张看热闹的脸庞。他认真回忆了一下扶薇长什么样子,而后缓缓摇头,认真道:“没注意。”浓密的鸦睫下一双干净的眸子将人望着,无辜又真诚。没有人会怀疑他说假话。许二一噎,气得翻了个白眼:“你这个书呆子!”其他人也一哄而散。宿清焉的手虚握成拳置于小方桌上,拇指指腹不自觉地贴了一下食指和中指的指背。他抬眼,望着不远处的垂柳。夕阳细碎的光粘在随风拂动的柳条上,仿若贴着娇靥轻晃的珠帘。他真的没注意珠帘之下,他只记得她的眼睛。宿清焉回头,人海里已然看不见扶薇的身影。扶薇已经回到了绘云楼。她将信笺随手放在桌上,抬起手臂,蘸碧习惯性地帮她褪去外衣。扶薇外出归来第一件事必然是沐浴更衣。花影早就将沐浴的热汤备好,扶薇沐浴过后换上舒软的寝衣,独自待在寝屋里。以前总有处理不完的政务,如今空闲着,扶薇尚不能适应这种无所事事。她呆坐了一会儿,视线落在北窗下那一箱书信。忽想起蘸碧的话,扶薇忍不住想阿斐会不会真的遇到了什么难事?扶薇走过去,终于拆了一封段斐寄来的信。只看了两行,扶薇就气得拂袖。信笺翩翩飘落于地,其上字字句句皆是一颗赤诚之心的款款深情。扶薇不是陛下亲姐姐,陛下也不是太上皇的亲子。这事还要从多年前太上皇的一场恶疾说起。那一年向来龙体康健的太上皇突然瘫痪在床,言语也困难,不能处理朝政,只能退位。
可宫中并没有皇子。太上皇便从宗亲中挑选新帝。许是太上皇寄希望于自己还能再康健,又或者想着日后将皇位还给自己的亲生骨肉,太上皇挑选了容西王独子段斐——段斐当年七岁,刚刚父母双亡,家里更是和朝中重臣毫无联络。一个名不正言不顺没有权势的七岁幼帝,日子有多艰难可想而知。那一年扶薇也只有十二岁,半大孩子罢了。荣西王夫妇对扶薇有大恩,她一直将段斐当成自己的亲弟弟。身为姐姐,她不得不强撑着,牵着弟弟一步一步往前走。姐弟二人经历过许多共苦的日子。段斐被推到这个位子,只能迎难而上,不再有回头路。她要保护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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