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后的皎白素月探出了半张脸,窥视着荒芜人间。
方渺半躺在萧玉随的怀中,平静的胸膛忽地一个剧烈起伏,与此同时,她发出一道很长的抽气声,眼睑颤动,死白的面庞逐渐恢复了粉嫩,只是脸上几道血痕蜿蜒而下,滴落在衣服上,看起来很吓人。
……
方渺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的她仿佛置身与大海,乘着一叶孤舟,摇晃个不停。
她迷迷糊糊地醒来,眼还没睁开,只觉得一阵头脑晕涨,难受地翻了个身,不想这孤舟晃得更厉害了,让她想吐。
身旁,一道冷冷的男音响起来:“哎,你,别吐我船上啊。”
方渺听到这话,猛不丁地打了个寒颤,整个人彻底醒了过来。
万籁寂静,暗不见影。
眼前是一条细长弯曲的河流,两岸开满了赤莲花,花茎细长,花瓣细长锐利,随风摇动的时候仿佛是一只只水鬼,朝着船上的人不停招手,挽留。
船夫是个年轻的男人,手里提着一盏油灯。灯罩里跳动着的是青色焰火,极为鬼魅。
方渺不明所以,有些愣神,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船夫睨了她一眼,习以为常地道:“刚刚死去之人会短暂地忘记死前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会想起来的,不用太担心。”
方渺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话。
……她死了吗?
她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问:“这是忘川河?”
船夫:“是呀,送你去奈何桥,喝了孟婆汤,转世去吧……别学那些痴怨的亡魂。”他往河里努了努嘴,示意方渺往下看。
方渺依言照做,瞬间就被吓得汗毛竖起了!
河下,有许多暗影游动,它们时不时朝上伸出手,想攀上这艘小船,被船夫一船篙打落。
“下了船,就再也回不来了。”船夫又警告了一句。
方渺抱腿而坐,点了点头。
她愣愣地乘了大半程的河道,还是没想起来自己是怎么死的,眼见奈何桥的立碑就在前头不远处了……
这时候,方渺忽然感到一阵暖流从口舌之间泛起,迅速席卷了全身,只听得砰砰砰三声微响,她的两肩和头顶倏然亮起了三盏魂灯。
魂灯明亮,燃得旺盛。
明黄的焰色将阴冷的忘川河照亮。
船夫本是吊儿郎当的态度,霎时间惊叫出声:“你是怎么回事?怎么可能有亡魂能复阳?!”
河面翻涌,传来一阵贪婪又嫉恨的呼叫。
“别叫了!都别叫了!安分点!”
船夫一边忙着驱散想要爬上船的冤魂,一边追问方渺:“上头怎么可能还会有这么厉害的家伙?你、你你……究竟是什么来头?”
方渺哑然,也是满脸的惊愕:“我不知道啊!”
船只摇摇晃晃地抵达了渡口,却没人下船。
船夫跟方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面对面大眼瞪小眼。
忽然,渡口另一侧的大门里传来一声声低吟。
船夫脾气不太好,又勃然大怒起来,冲着黑黝黝的门内大吼一声:“又是哪个瘪犊子见天儿地招魂啊!吵不吵啊!”
那声音却不停,甚至越来越响,响彻地府,直至最后一句咒言,引得忘川河中的孤魂冤鬼齐齐恸哭!
却无人穿越那扇门。
那声音更响了,重复道:“魂归,来兮!”
“魂归——来兮——”
随着那四字喊魂,方渺居然感到一阵吸力从那黑洞洞的门中传来,要将她整个人都吸进去!
她轻飘飘地浮起来,如一朵绵软的云,咻地一下飘了过去。
船夫显然对此始料未及,根本来不及反应,嘴巴张得大大,平白吞了一肚子的阴气。
他回神之后,从裤兜中掏出手机,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国骂:“日你妈,退钱!老子不干了!天天bug,我特么又要去哪儿把人捞回来啊?!!”
在方渺完全被吸进门内之际,她忽然想起了生前死后的一切,只来得及喊出三个字,便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
这三个字宛如一阵轻风,怅然地消散于天地之间。
她说的是——
“萧玉随。”
◎古镇老街,青葱少年。◎
七月, 流萤似火。
日已西斜,落日霞光是很鲜亮的金明色,沉甸甸地给凤城县镀上一层鎏金。
陈老板置办完殡葬用品,坐着黄包车回家, 下车时踉跄了一下, 也不要别人扶,满身颓唐地进了大宅。
家中佣人在臂间佩戴了黑纱, 快步迎上来, 道:“老爷,您回来了。”
陈老板有气无力地应了声:“嗯。”
他在当地经营着几家商铺, 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可惜家里的独子是个不争气的, 整日吃喝玩乐不说, 前几日协同狐朋狗友彻夜饮酒大醉,居然就这么呛死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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