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婢女提醒:“那小娘子今日便莫出门去了,免得露出形影。”
“是的。”簪缨深以为然,“便去告诉父亲母亲,我今日先不去给他们请安了,要静心写字,莫教人来打扰。”
她做这一切的时候,白狼就在旁冷眼瞧着。
簪缨不疑有他,就这么在屋里安闲了一上午,近午时,常年不怎么开的北窗外传来几声狸奴的叫声。
簪缨听见,目光雪亮地跑过去,窗子偷开一隙,做贼似的接进三盏冰酪盏。
外头接应的是一把成熟女子的声音,做了帮凶还不忘交代:“这是给小娘子同姑娘们分的,切不可一人独食了,当心肚肠疼。”
“知道啦知道啦。”
借着芭叶掩映,簪缨美滋滋地将三盏甜品接进来,心中盘算:一盏是云雁姐姐的、一盏给大家一块分,另一盏她自己独享——唔,不好不好,还是半盏给云雁姐姐,一盏给大家分食,她吃个一盏半吧。不错,她出生在夏日,就说明命中注定与冰盏子啊、凉饮子什么的相配,家大人平时管得严,不入六月不许她吃冰,她年年馋得辛苦,便是提前几日吃一盏,也没什么关系呀。
如此决定,簪缨欣喜转头,唇边的笑意还未消,就与白狼冷诮的视线对个正着。
白狼那眼神,就和把她逮了个现形的风纪御史似的。
簪缨每日与之玩闹,早已亲密无间,可今日在那双碧眸的注视下,竟有些心虚。
这可真奇怪,簪缨觉得小雪团的竖瞳落在她身上,好像能看穿她。
她这才想起,这毕竟是一头曾赴疆场杀敌的狼将啊,凛凛的威风,很有压迫感。
可那又怎样呢,它是她的狼,当然要帮着她,再说它看就看呗,又说不出去。
于是少女毫无负罪感地朝白狼眨眨眼,快乐地享用美味去了。
“呵。”
卫觎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仍置身京口军府。
回想那酷似黄粱一梦的记忆,男人神色变幻半晌,除了一声叹调,也不知该做何表示。
抬手探探自己额头,不烧啊。
他还以为他中了什么邪,灵魂被拘禁到一头狼的体内,如今他又好端端地回来了,难道之前种种皆是臆想?
可他已有多年未见过小豆丁,怎么将她的眉眼身姿看得那样清楚,连她脸上细小透明的绒毛——不,那是那女孩子突然凑过来扳着他头的缘故,却不是他想看!
卫觎想起女孩早起的那个亲吻,威冷的脸上出现三瞬空白,喉咙发紧。
再想起那女娘瞒天过海胆大包天的作为,卫觎嘴角又露出一抹薄谑的凉笑。
好个乖巧听话的小女娘。
簪缨偷吃冷饮的恶果很快找上门来。
她吃冰的第一日,便赶上了自己的小日子,肚脐以下疼得死去活来。
这可吓住了满屋子的使女,便要去禀报主君主母,簪缨白着一张沁出汗水的小脸,可怜兮兮地抱着白狼倒在床上,再不复前一日的春风得意,还不许她们告诉出去,蚊子似地哼唧:“阿娘知道了,逃得过一顿好打?阿父都救不了我,你们都得跟着吃瓜落……”
可她实在是疼,咬着白生生的嘴唇,软软的呼气都落在白狼髭边。
使得这只平常最通灵性的狼今日却浑身僵硬,窝在她怀里一动也不敢动。
簪缨还闭眼念叨着:“我好难受啊,要不然还是叫阿娘来吧,拼着一顿数落……那以后肯定就吃不着冰盏子了……”
最终这事也没瞒过唐素夫妇。
唐素风风火火地赶来,一见女儿那副小可怜样,气得冷笑三声。
好在没当场发作,立即延医熬药,不在话下。
簪缨老实了,磨着父母留下陪着她,半睡半醒难受了一宿,睡着时手中却还不忘握着一截狼尾,仿佛那触感能让她舒服一些。
“主公要回京城?”
在京口听闻这个消息的徐寔分外惊讶。
他盯着面无表情的卫觎,试图分析出这个决定的缘由。
要知道,大将军年纪虽轻,却是个犟脾气,当初在家里同卫父闹掰,快十年也没回过家了。
这是出了什么大事?
一个晚上没睡好的卫觎一面卸甲一面冷笑,“再不回去,有人就要上房揭瓦了。”
他本以为那日只是个莫名意外,谁知就在昨晚,刚想就寝,他又与小雪团……呸、又与那头老畜共感了,然后他便被迫听一个闯祸的小鬼哼唧了一晚上。
他能不认得傅簪缨,还能不认得素姊三哥吗?他该怎么给一人解释,他不但身不由己地出现在他们女儿的怀里,还被夹在……
卫觎闭了闭眼。
再不回去弄清究竟,他怕有一日在战场杀敌时突然移魂香闺,他还不想英年早逝。
也怕那个不听话的小女娘,再把自己作出个什么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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