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容赫!”
“对,是庾氏,庾氏……”
顾细婵在阙楼上看着这出狗咬狗的戏码,想起自己早逝的叔父,恨恨咬牙。
这些人互相推诿,还想把罪名通通推到死人身上了事。
今日特被女君请来城头的几位洛阳世家家主,出门前原本一头雾水,不知何意,此时看见城下金紫公卿互相攀咬的荒唐一幕,同为世家,物伤其类,忽然就明白过来。
这是杀鸡儆猴啊。
卫觎皱眉,铁铸般的拳头捶击城垛。
弓弩手随即射出示威之箭,不刻意瞄准,也未有心避人,零散却疾速的几只箭,瞬间门钻入方才叫得最欢的几人身上。
受伤者痛呼倒地。
一见了血,城底下可就乱了,前面的人拼命想后退,可后头已被载着女眷的车马雍堵住,这些养尊处优的贵族此刻切实地体会,何为欲进无路,欲退无门。
远处的车厢中,传来阵阵女子泣哭声。
男人们惶惶抬头,望见卫觎身畔的那道丽影,如同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都指望这位传说有菩萨心肠的女君能劝一劝卫觎。
簪缨的神色清冷若霜,目光澹沉地俯瞰城下:“回头看一看,你们的高堂与妻女都在你们身后。做下事情的那人,真忍心看着一族因你陪葬?知道内情的人,为保一家老小性命,也不肯吐露真相吗!”
王璨之看见王家人受苦,心痛莫当,忍不住想上前求情,却被谢二郎侧身挡住。
后者很轻地摇了摇头。
王璨之来京后并未得二君亲自接见,至今也未就任官职,只有簪缨差人向他传了一句话:先戒五石散,再言其他。
王蓿与女君的关系好,只关闺阁,却无法改变政局。王家年轻一辈能出头,给琅琊王氏保留一口活气的,只有他王五郎了。
唐氏阿缨,早已不是那仁柔善感,任人揉捏的小女娘。
王璨之指甲陷进掌心,生生定住脚步,心中反复祈祷:父亲,只求那人不是你……
“我说,我说!”一声吓破了胆的颤声忽然响起,“我知道此事……”
卫觎冰棱一般的目光射过去。
开口的却竟是陆家七郎,随着他一语,他周围之人全都震惊躲避地后退三尺之远,在陆七郎周身形成了一片空地。
陆七郎如浑身抽去骨头似的跪倒在地,哭道:“求大司马放我家族其他人一条生路……”
卫觎雷霆震喝:“给我仔仔细细地说!”
“是……是我家四兄,他一贯妒忌顾三郎的才学,一次宴上,四兄偶然发现顾三郎望着卫、卫娘娘的目光失神,便存了心,回头细品顾三郎往常发表的诗赋,觉其中情思绵绵
,仿佛有爱而不得之苦,更为起疑。他便与父亲商量——”
“逆子,住口!”
陆抗从他口中听到这番话亦是惊诧,脸色灰白地上前,揪住这冤家孽畜的衣领。
郎已面无人色地跌坐在地。
卫觎血灌瞳仁,抢过铁弓一箭直去,击碎陆抗头冠,箭簇入地半尺,尾翎犹颤,厉声道:“继续说!”
“是,我说,我说,求大司马别杀我父亲!”陆七郎膝行挡在披头散发的陆抗身前,舞动着双臂,形神惊惧到极点。“故我四兄派遣死士,暗夜潜入顾三郎书房翻查,果然找到了一封信,而后……而后便策划了那场事变。”
陆七郎扭头向父亲痛哭道:“那日父兄谈话时,小妹恰到廊庑上扑蝶,父亲疑心她听去了什么,没几日,小妹便不明不白地病死了……其实那日,除了小妹之外我也在门外,她什么也不知道,听见这件事的是我!可我怕……我怕……”
周遭十里除了他的哭声,寂静如坟。
陆氏为了与顾氏争夺江南第一世家的名望,铲除异己,竟用此等手段揭发顾三郎,又间门接害死了卫娘娘。为免消息走漏,连自己的亲生骨肉也不放过。
门阀大族谁家都龌龊事,可任谁听到这事,细思之下都胆寒心惊。
卫觎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得兽头肩吞震颤不休。这便是衣冠士族!这便是名门风度!
他的笑声在陆七郎惊恐的哭声衬托下,格外瘆人,有如十殿阎罗之音。
与此同时,一队气势凌人的玄甲兵卫大开城门鱼贯而出,将陆氏的罪魁祸首一一擒拿。
至于这些人的下场,只会比已逝之人痛苦百倍。
“观白。”卫娘娘之死是压在卫觎心头多年的大石,簪缨怕他激动之下心智失常,忙去握紧他冰冷掌心。
卫觎收了笑,轻轻握她柔荑,而后神色凝沉地掀袍跪在卫崔嵬身前,重重磕一个头,沙哑道:“爹,儿子给阿姊报仇了。”
他一跪,身后文武尽低头。
顾细婵松开紧握的粉拳,杏眼含泪。
卫崔嵬老泪纵横,伸手抚上儿子的发顶:“好孩子、好孩子……阿父无用,阿婉在天之灵可得安息了,三郎亦可瞑目。以后,便皆是坦途,皆是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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