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在四双眼睛地注视下,宁堔深吸一口气,面朝宁景洪走过去。
男人脸上克制不住激动神色,将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抽出,揣在身前缓慢握紧又松开,有意放低姿态看着宁堔,认为终于可以好好看看打出生后就没再见过面的亲生儿子,颇有种近乡情怯的不安与慌张。
宁景洪沉浸在自我感动的父子温情中,未曾发现宁堔每跨出一步,脸上的笑容便削减一分,最后只剩即便戴着眼镜也掩盖不住的漠然与仇恨。
沈默眼角随意一瞥,透过宁堔的背影没看出这些表情变化,只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他一时想不出哪有问题,最后还是选择站在原地看着,没上前打扰。
此时宁堔脑子浮现的全是他妈林淑死在病床前憔悴绝望的模样,与眼前这个样貌与他八/九分相似,穿着得体,沉稳且赏心悦目的男人形成了巨大反差。
宁堔眉目向下压紧,揣在裤兜的指尖嵌入感知不到温度的掌心。
宁堔不是没渴望过父爱,应该说很长一段时间,宁堔不分白天黑夜奢想并期待,哪天宁景洪会突然良心发现,记起还有这么个被自己抛弃在外的亲生儿子,将宁堔给接到身边抚养,尽一个父亲应尽的责任,带他逃离暗无天日寄人篱下的生活。
这种期待从宁堔会写“爸爸”两个字就有了,在宁堔脑子里生了根发了芽,随时间的推移转眼长成参天大树,而又在漫长地等待中,被愿望落空的火苗顷刻间烧成灰烬。风一吹,种子落地再次破土重生,无声无息给了宁堔更多的的期盼。
亲妈林淑的去世,让宁堔小小年纪就体会到了人情冷暖,并学着看大人脸色过日子,乖顺得如同没有脾气的流浪猫狗。
吃过苦见过什么叫人心险恶,宁堔心里明白,父母不在身边,没人会护着他为他出头,打碎了牙也只能吞回肚子里自己扛。
以至于每年生日,宁堔的愿望都是能见到爸爸,这样他就不会再受欺负,能像其他人一样挺胸抬头,因为他不是没爹的野种。
直到他从母亲的遗物里翻出那些积了灰的陈年旧事,得知宁景洪当初如何狠心丢下他们这对孤儿寡母,不闻不问多年。导致他妈林淑一个连初中都没念完的单身女人,在陌生城市起早贪黑照顾还没满月的宁堔,终于身体劳累过度导致心脏衰竭而死。
而宁景洪甚至连葬礼当天都没露过面,宁堔来不及为亲妈的死伤心,就被送到某个所谓的远房亲戚家,开始无休无止被抛弃然后再次被收养,辗转于不同的陌生家庭及生活环境,他却无力反抗。
也是,一个站起来还没板凳高的小屁孩又能怎么反抗,有人愿意收养他让他吃饱穿暖就不错了。
因此那时候的宁堔常常感到迷茫,明明他没做错什么事,为什么别人都有父母疼爱他却没有,为什么在学校大家知道他无父无母后,没有同情他,反而变本加厉欺负他以此取乐。
为什么偏偏只有他遭受这些磨难痛苦?
很快宁堔就给自己找到了答案,一切正是因为他有个狼心狗肺不负责任的亲生父亲。
如果不是宁景洪不顾全家上下的反对,执意带着宁堔他妈林淑草草扯了张结婚证,瞒着家人断了一切联系,来到一个完全陌生城市扎根定居。直到宁堔被生下来,男人才幡然悔悟,将所有不顺心与怨气全归结于无辜的母子俩,如同报复般撒手离去一走就是十几年,也不管孤儿寡母是不是处境艰难到连日常生活都成问题。
宁堔这些年来吃的苦遭受过的所有惨痛经历,包括林淑的死,皆是因为这个自私的男人。
唯一让宁堔感觉被爱可以用幸福来形容的时光,全来自于他妈妈还活着的那几年,林淑的死是宁堔一切仇恨的根源。
假如林淑没死,宁堔对宁景洪的态度或许真如同对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对方身处何地是死是活他都不会去关心,更谈不上恨。
可偏偏他妈林淑过早离开了人世,所以一命抵一命,宁景洪也该死。
每当宁堔因为精神上的焦虑而暴躁得整晚失眠,他都觉得自己像个随时能冲到大街上砍人的反社会变态,仇视周围所有人和事。
白天宁堔披着张温顺的面具像正常人一样活着,到了晚上独自一人,特别是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时,温顺会骤然消失。
好比如此时。
医院走廊依旧没什么人经过,五个盘靓条顺的少年加上一个衣着体面的中年男人,这场景怎么看都是气氛融洽且和谐。
宋羽扬从小在长辈面前属于见人就喊,非常懂得卖乖讨巧,得知男人是宁堔他爸,马上跟着走过去,收敛起平时的吊儿郎当开始自我介绍:“叔叔您好,我们都是宁堔的同学,我叫宋羽……”
“操?!”
谁知宋羽扬话音未断,事情却来个三百六十度大反转,宁堔一声不吭走向自己的亲爹,抡起胳膊迎面就是一拳。宋羽扬以为自己眼花了,当场傻愣在原地。
这一拳宁堔使足了劲,砸得宁景洪后退两步,身体不受控制倒了下去。
宋羽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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