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切,变得沉默寡言。连黎棠问他是不是真的,他都不敢点头或是否定。
醒来后,黎棠看着镜子里形容枯槁的自己,并无收拾打扮的心情,而是在想,怎么会是真的。
为什么不是一个梦呢?
将要出门时,张昭月跟到门口,欲言又止。
黎棠本想问她什么,一转头竟然忘了。
索性不问了。他知道的已经很多,足够拼凑出事实真相。
他像平时一样,说一句总是没人听的:“我上学去了。”
阴雨的周一,一切都有一种散发着尘土味的死气沉沉。
只有黎棠,在接连的上下课铃声中,不断地被迫保持清醒。
那些或被他忽略的,或是他不愿相信的,遗落在时间缝隙中的碎片,被迫一片一片被按回原本的位置,呈现出完整的图景。
成为同桌,互报姓名时,蒋楼一闪而过的讶异;晚自习后学校外面的路灯下,那句没头没尾的“你知道我是谁”;山脚小屋莫名的熟悉感,都喜欢《泰坦尼克号》的母亲;提及过往时那令人胆颤的森冷;那些关于爱恨,关于兄弟的假设……
还有那些刻意的接近,过分的关心,若即若离的态度,从不宣之于口的喜欢。黎棠曾为此煎熬过,伤心过,却从未深想其原因,只当是自己先爱上,理所当然要主动一些。
蒋楼讨厌愚钝的人,连看电视剧,都厌恶把事情搞砸的笨蛋角色,那么他是怎么看待我的呢?
黎棠想,他是怎么看待一个忘记了十二年前的初见,忽略了所有指向真相的细节,好奇和他有关的所有事情,却一直没问“那个小孩是谁”的蠢人的呢?
——那个小孩是谁,那个害死你父亲的小孩是谁?
如果他早早地问了,他和蒋楼还会发展成现在的关系吗?
蒋楼会不忍心吗,还是会直截了当地告诉他,那个害我失去妈妈没了爸爸,害得我孤苦伶仃过了十几年的小孩,就是你呀。
轰隆隆——今年的第一声闷雷,炸响得猝不及防。
不用跑操的早晨,学生们在教室里看书,做题,睡觉,聊天,广播里放着柔缓的音乐。
没有人知道,黎棠心里正经历着不亚于积雨云碰撞的地动山摇。
那么,黎棠忍不住往下想,那么,他应该对我抱有什么样的感情?
是恨着的吧,总不能是爱吧。
说不定会恨到想杀了我。
这样恨着,会怎么做呢?
如果是我,会怎么做?要怎么做,才能让那个让我受尽痛苦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正想着,广播里的音乐声戛然而止。
换成一段截然不同的,充满底噪的音频。像是布料摩擦声,混杂着碰撞,喘息,毫无规律的杂乱,显然未经过专业的降噪处理。
却足以听清说话的声音。
虽然只是似有若无的,断断续续的几段。
出声的是一个男人,或者说男生更恰当,那声音有着少年的清亮,却又摆脱不了因渴切而引发的嘶哑。
“不要……太快了……我不行了……”
一声声难耐的呼唤。
“我爱你……我爱你……我好爱你。”
一遍遍被撕开的心。
上午九点半,一道身影奔跑在雨中,以闪电之势冲向综合楼二楼。
广播室的门被一脚踹开,蒋楼进去的时候,正碰上鬼鬼祟祟准备出来的陈正阳。
屋里只有他一个人,蒋楼上前两步,一拳径直挥在他脸上。
陈正阳几乎被打飞出去,身体后仰,“砰”地摔在地上。
又被蒋楼拽着衣领拎起来。
蒋楼面色狠戾,居高临下地瞪着他:“是你播的吧,是不是你?”
从懵圈中回神,陈正阳顾不上疼,咧着嘴笑:“怎么是我?不是你把这音频给王妍的吗?我不过是破解密码,帮你一把。”
陈正阳本就是贼眉鼠眼的长相,面颊肿起来,显出几分阴恻恻的瘆人。
“我还帮你做了点处理,你是不是该谢谢我?”陈正阳啐出嘴里的一口血沫,笑得五官拧在一起,“他叫得那么骚,上起来感觉怎么——”
没等他说完,蒋楼又一拳砸下去。这下没收力道,陈正阳的脸都被打歪了,这才大声痛叫起来,喊救命,杀人了,快来抓杀人犯啊。
就在这堪比噪音的刺耳惨叫声中,蒋楼的右耳,准确地捕捉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来自此刻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黎棠站在广播室门口,看着里面的混乱场面,有一种抓住症结,恍然大悟的感觉。
就像解答一道题,要站在出题者的角度,避开陷阱,识破障眼,层层分析,抽丝剥茧,方能直击重点。
如此地恨着,要怎么做才算报复呢?
要看出他的渴望,投其所好,让他沉溺,沦陷,让他离不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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