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里不大舒服。”
舒服不了。
打早上起来就喝了一碗薄粥,往茶馆走的路上就全折腾完了,回来了之后又是一头扎下就睡,滴水未进,粒米未食,肚子里头空空如也,能不痛么?好巧不巧的是陆觉又在这儿说起什么“贴饼子”,弄得陈卿言凭空就闻见了一股喷香的干粮味儿,越想越饿,越饿越想,勾得胃里头一阵一阵的绞着痛。
“那……那你快躺下。”说话的功夫陆觉就瞧见陈卿言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来,陆觉哪里知道该怎么照顾人呢,倒是陆夫人有几次生病,小时候陆觉也就是迈着小碎步给他母亲端个水说几句好听的话罢了,家里头自然会有人来管,现下陈卿言在床上蜷成了个虾米状,眼瞧着身上的虚汗是越出越多,陆觉一时就忙了手脚,登时就想出门叫车带陈卿言去看病。
陈卿言趴在床上哼出一句:“吓着陆少爷了,我就是胃痛,歇一会儿就好。”
陆觉经他这么一提醒,想起了什么:“你一整日都没吃东西?”
陈卿言点点头,抹了一把挡在眼前的碎发,苦笑道:“让陆少爷看笑话了。”
“笑话你什么……”陆觉先是扯过一旁的被轻轻盖在他的身上,又觉得自己站在这儿不是个事儿,“我去给你买些吃的?”未等陈卿言答话,陆觉自己就觉得不妥,这么晚了,上哪儿去找餐馆?小白楼附近或许没准儿有几个开着的,但又离这儿太远,眼下陈卿言这副样子,陆觉哪敢留他一个人在家。可胃里不见热乎的吃食,总是不见好转,陆觉把心一横,咬咬牙说道:“陈先生家的米放在哪儿?我给你熬粥喝。”
热粥(二)
天不亮。
陈卿言站在打粥的长队当中,眼睛巴巴的往前瞧着,那个拿了粥的小孩儿估摸着和他差不多的岁数,举着碗使劲儿的朝前递着,施粥的块起一勺倒进小孩儿的碗里,有几个米粒沾在了碗边儿,小孩儿顾不得烫,伸着舌头赶紧舔了,在众人羡慕的眼神里,这才咧着嘴朝家走了。
粥厂是北平的慈善机关办的,专门给穷人施粥,陈卿言住的那条胡同的路北便有一个,一到冬天,他就去。打粥得赶早,因为粥厂每天只给两桶,去的晚就没了捞不着。陈卿言昨晚那顿就没吃,今天早上起得又早,现在肚子里头唱着空城计,一个劲儿的往上反酸水儿。陈卿言真有心去墙角人看不见的地方一勾头吐个痛快,但是他舍不得。
马上就排到他了,重排恐怕连米粒都没了。
陈卿言裹了裹身上的衣服,但还是冷。他棉袄袖口蹭烂了,露着里头同样蹭的黑黢黢的棉花,裤子是李婶儿拿家里大孩子的给改的,裤腿要长上一截,囤在不合脚的棉鞋上头,看着窝囊。
陈卿言这时候有点儿想他娘。
他觉得,但凡他娘要是还在,绝对不会让他来这儿要这一口粥喝。
打粥的队伍里头小孩儿多,大人少——虽然都是穷,但是大人好像都因为碍着面子上的事儿,不好意思去。“卿言哥。”陈卿言的后腰被人轻轻用手指头捅了一下,他回过头去,一个头发剪得似狗啃的似的小孩儿正瞧着他,陈卿言看见了小孩儿手里捧着的粥,“小豆儿,你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
小豆儿笑嘻嘻的:“我起的早呗!”
什么起的早,十有八九是没回家。
小豆儿他爹给他娶了个后妈,陈卿言见过一回,女人头发梳的亮亮的挽在脑后,桂花油像是不要钱似的往头上抹,隔着十米都能闻见沁人的味儿,只不过那时女人正叉着腰的骂街,骂的就是小豆儿。
“一天到晚什么都不干还有脸吃!上你那死鬼老娘那要吃的去!”
陈卿言正巧捡钩货打他家门口路过,往里扫了一眼。
北平家家院里都种了树,只不过这时节绿意早已经没了踪影,光秃秃的树杈底下落了一地的枯树叶,昨天夜里又下了场不小的雪,房上地下都是未融化的白,脚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
小豆儿大概是挨了打,一动不动的躺在院里头那棵大树下头。
陈卿言心里头生出了一股强烈的恐惧,死了?
“滚起来!别挺尸装死!要死也给我死外头去!”女人竖着一双吊梢眼,瞥了陈卿言一眼,又伸出脚去踢了踢小豆儿的胳膊。厚棉袍底下探出了一只穿着精巧皮鞋的脚,陈卿言却觉得那更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蛇,满是令人作呕的毒液。
“呼——咳!”
躺在雪地里的小豆儿上半身先是紧紧的崩了起来,接着就像是吐出了胸口里那团郁结的气,猛烈的咳嗽了一声过后,竟是哭声。
“号丧呢你!妈呀!这谁家的野孩子!当家的你快出来看看啊!”
陈卿言再也忍不住,把身后的筐一扔冲进了院里,他心里发狠似的猛推了女人一把,跪在地上将小豆儿搀起来往外走。
“小兔崽子你给我站住——”女人好险没有摔倒,往后倒了几步站住了,可是吃了亏,自然不会轻易的让陈卿言离开,但却在扑过去的时候迟疑了,瘦高的孩子看着他,眼里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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