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李婶儿前脚刚踏出门去,陈卿言的背就筛糠似的抖了起来,他嘴里含着一口还没咽下去的面,豆大的眼泪珠子顺着脸一个接一个的砸进了面碗里,两条腿蹲也不蹲不住了,膝盖磕在地上沾了一腿的土。
可哪怕就这样,他都没有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来。
陈卿言心里头明白,他娘走了以后,他再也不必哭给别人听了。李婶儿说的是对,他骨子里头有股儿别人没有的倔劲儿,让他低头太难,注定了他这辈子过得也要比别人艰难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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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陈很少同我们讲他的身世,倒是从他师兄那儿听得多些,就是那位捧哏的戴春安。”陈友利看着陆觉将烟盒从口袋里掏了出来,赶紧就将火凑了过去,又继续说道:“您别看小陈在台上是这副样子,但下了台,却话少的要命。我们不同他讲,他就不多说一句,也是,可能台上将力气都用尽了,也是疲乏。”
陆觉自己先是叼了根烟在嘴里,就又抽出一根来递给了陈友利,陈友利赶紧双手接过,自己点了,知道陆觉这是再让他说下去的意思,于是继续说道:“其实陆少爷您要是有心捧小陈,大可不必这样……”
“陈老板有高见?”
“您这是哪儿的话!陆少爷您是做大买卖的,自然是吃过见过的。高见我是谈不上,但总归小陈在我这儿撂地,老陈我平日里与他接触的多些。您不知道,他惯是个清高的性格,不说别的,就单说您这一个月扔的现大洋,你当怎么着?小陈一个子儿都没动,全给了他那位师兄了!”
陆觉今日倒是从庆园茶馆离开的早,三不管正是热闹的时候,华灯初上,纸醉金迷,离庆园隔得不远的地方就是几个连挨着的大烟馆和妓院,陆觉不知怎的,站定了远远的瞧了半响,只觉得鱼贯而入的人们脸上都带了一股诡异的神采。陆觉站在那儿琢磨了半响,脑袋里终是嗡的一声涌出来两个与他们匹配的字眼来——堕落。
陆觉忽然一下就明白了刚刚陈友利对他说的话。
“陈卿言啊,最怕别人轻贱了他!”
在三不管这样的地界,下三滥的窝子,想学坏可不就是一出溜的事儿吗?久入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可陈卿言就偏偏有这么一股劲儿,要做这一淌看不见底儿的浑水里最干净的那一个。
司机老刘终于已经连打了三四个哈欠,终于等得自己的少爷上了车,平日里,少爷从庆园茶馆里走出来总是心情大为不错的,可今日不止怎么的,回程也不过十来分钟的时间,竟已经黑着脸,抽了两根烟了。
老刘被唬的不敢说话,一路上沉默不语的开着车,时不时的看看后视镜中陆觉那张被外头的灯光略过忽明忽暗捉摸不定的脸,他哪里知道陆觉这会儿心里头正悔的要命呢——他往台上扔钱,只不过是一时痛快想了个法子想引起陈卿言的注意来,真心实意没有让陈卿言为了这个把的钱低头谄媚自己的意思,可今儿听了陈友利的解释,怕是以陈卿言那性格已经在心里料定了自己是把他当成了与其他人一样的玩物,拿来作弄取笑罢了。
陆觉想得起劲儿,竟一时没有注意车子已经开回了陆宅。老刘如坐针毡的等了半响,到底还是提点了一声:”少爷,到家了。“
“哦。”陆觉应了一声,却迟迟未动。到底是陆家的老人了,老刘在陆家兢兢业业的呆了这些年,陆泽业待下人从不曾刻薄过,主仆之间感情自是深厚,而对这位小少爷,说是看着这位陆觉长大的多少有些夸张,但现下看着他愁眉不展失魂落魄的样子,老刘的心里多少生出些对自己孩子的疼惜来,慈声说道:“天晚了,少爷该早点儿上去歇着,不然明天早起又要头痛。”
“刘伯伯。”黑暗里头陆觉的样貌看不大清楚,唯独院中那展时常为还未归家的人留的灯常常亮着,映出陆觉一侧的剪影,无端带了些落寞,“我做错了事情。”
“少爷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打碎了夫人那支翡翠镯子的事儿?”陆觉这委屈的样子可真是少见,老刘笑着谈起了从前的旧时,并不介意陆觉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讲这些。“那镯子是老爷年轻时送给夫人的定情信物,夫人要紧的很,你那时候不过四五岁的年纪,顽皮的很,常把那镯子从夫人手腕上捋下来拿在手里玩,一不小心摔断了,夫人那时作势要打你——”
陆觉坐在后头,手托着腮,仔细的听着,脑袋里头倒是却是回忆起有这么一桩模糊的事情来,可这又与他刚才说的有什么相干?
老刘却不慌不忙,略顿一顿说道:“你那时小,大概是忘了。夫人的手还没落下来,你猜怎么着?少爷你就一把攥住夫人的裙脚边哭边说‘眠之错了,眠之再不敢了,眠之以后赚了钱,给娘买更大更好看的镯子’!“
“少爷小时候就长得好看,年画娃娃似的人儿一哭真招人心疼。夫人哪儿还能气的起来?别说夫人了,我们一屋子的人也全都跟着乐了,就没见过少爷您这么会说话的孩子!”
陆觉耳朵里听老刘说着,脑袋里就已经出现了一个哭得满脸花的小娃娃赖皮在地上不肯起不说,嘴里还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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