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
裴行野兀自叹了口气,垂下眼睫。
安达不许方彧放人,只是一句话的事,可执行起来却千头万绪,比打仗更令她手足无措。
方彧连日来和调查委员会纠缠不休,满腹愤懑——
终于,在元旦前一天,她彻底破防。
“做不到了,属下实在是做不到了。”
方彧站在躺椅前,一口咬定:“您如果非逼属下继续周旋下去,那属下就只能辞职了。”
安达用苍白的指节拢了拢毯子,抬起眼皮,声线虚浮:
“现在辞职,退休金拿不到多少的。”
方彧:“现在不辞职,恐怕就没有能拿到退休金的一天了!”
“……我很好奇,为什么顶不住呢?”
安达抬起下颌,皮肤蹭过白色毛绒。
方彧:“属下不适合干这个。人太多,我连脸都认不全,完全被人家牵着鼻子走。”
安达涧山轻笑出声,自己支起身体。
起身时,毯子滑落到膝间,引得他稍稍蹙眉。
安达顿了顿,呼吸微乱,下意识抓住胸口——
许久,他才冷笑着继续说:“你不是一向很擅长和人吵架吗?怎么忽然又温良恭俭让起来?还是说……”
“你打心眼里觉得他们是对的?”
方彧一愣:“……!”
蓝眼睛注视着她,眸光如寒刀。
……可惜,他虽然被打中了脑子,却没傻。
方彧咽了口吐沫:“您的父亲……在政府和两院根系深厚,您想从中突围,就必须从军部下手,属下可以理解。”
“但……对于您上台后,军部和政府公然打擂台的局面,属下持保留态度。”
安达:“呐,你不喜欢军部?”
方彧:“军部应当服从联邦政府命令。”
“如果我偏不呢?”
“那样容易产生军阀政府。”
“军阀政府有什么不好吗?”
“从历史统计学上来看,搞不好的概率很高。”
“你统计过并非军阀政府的政府,搞不好的概率是多高吗?”
“……没有,阁下,是多少?”
“你太唯数据论了,方彧。”
安达轻飘飘地盖章定论。
方彧忍不住上前一步:“可是阁下,何必为了这种事,伤害联邦的立国之本?”
安达冷冷睥睨她一眼:“这种事?”
“你当年连坎特玩弄几个女孩子都看不惯,豁出前程也要仗义执言,现在那个人对裴行野、对她做出的事——就变成‘这种事’了!?”
方彧一愣:“……”
“立国之本?我们的‘立国之本’上就长出这样一堆烂果子,那我还要问——是不是根子就扎歪了!?”
话音未落,安达身子一歪,重重跌回到躺椅,白色毛毯委地。
他合上眼,浮现出痛苦神色,抓着胸口,低低喘息着。
方彧脑子嗡嗡作响。
虽然安达有偷换概念之嫌,但是……
什么时候开始,她也疲于在房顶上当裱糊匠,而置房中人实在的苦难于不顾了呢?
政治……是一项艰苦的工作,唯有意志力坚强的人,才能胜任。
她一时肺腑冰冷。
方彧垂下眼皮:“阁下,我……”
“够了,你什么你!我要你是来工作的,不是来修炼境界的。”
安达咬紧牙关,腾地站起来,浑身直发抖:“——止疼药,给我。”
方彧怔住,忙上前两步:“您要干什么?”
他背对着方彧,示意她帮忙裹上大衣,冷声说:
“解决你解决不了的问题,达到你不想达成的目的。”
安达不顾劝阻——实际上,方彧感到劝也没用,也并没有如其他提督一般,多么真心实意地劝阻。
他在服用了镇痛药物后,独自去见了被羁押的法尔希德上校。
方彧只站在门外等候。
安达出来时,脸色惨白,但神色很畅快。
隐约听得里头法尔希德上校华丽快活的声线:
“报告长官,对不起,但在下可能要小小的翻供一下了。”
方彧有些不可思议:“……您怎么做到的?他之前一直说他是想□□我!”
安达皱起眉,不只是为女将官直言了“□□”这个词汇,还是疼痛。
但旋即,他低低笑起来:“一只臭虫而已。”
他折身继续向前。
方彧放慢步子,跟在安达身后:“还要去哪里,阁下?芬太尼类镇痛药的控制时间恐怕没有那么长——”
……
安达涧山大步踏进了裴行野的办公室。
“安达先生?!”
裴行野正对着镜子扎头发,扎起来又拆掉,拆掉又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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