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方同志站在她面前,高高瘦瘦的四肢,裹着不合身的正装,眼镜片折出两道寒光,像一座滑稽的山峰。
“你平时总是到无聊吗?在学校没有可以交流的好朋友吗?经常感受到孤独的情绪吗?”
他低着头,不像在和七岁的女儿说话,却像在做调查问卷、抑或拷问某个意在拿到一百大洋的倒霉被试。
方彧抬起头,以同样的严谨态度,回复说:“是、是、不知道。”
老方突然蹲下身:“那爸爸送你个礼物,以后,让它陪着你,你可以和它说话……”
他肃然对着空气开口:“来,认识一下,她叫方彧——从此以后,她就是你的好朋友了。”
“你好,方彧。”一道温和的男孩声线响起,“今日气温,18到23摄氏……”
“不要报天气了!”老方不耐烦地打断,“让她给你取个名字吧。”
男孩声音十分温驯:“好,方先生——方彧,我从此将以何种的代号被你呼唤?”
方彧一愣:“爸……它像真的一样。”
老方得意地搔搔头:“可不,你也不看看是谁做的——独一份,市面上可买不着这么聪明的小人工智能。”
方彧想了想:“那……克里斯托弗?”
男孩温润地笑起来:“是,方彧,这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克里斯托弗?”
“我在这里,方彧。”
……
方彧挠了挠头,发牢骚般说:“啧,如果当年联邦幼保局查到我爸头上,他准得进去一年半载的。”
谢相易不满地嘟囔:“你,你什么也没说嘛。”
他呢喃着,外衣的扣子被扯开,露出里面的白衬衫。他随手一拽——
一个金光闪闪的贝壳小挂坠掉在地上。
方彧吓了一跳。
这么复古的东西如今可是很少见了,说不定又是件古董。
谢公子可不是潇洒不羁的顾少校,掷千金如拔一毛。万一摔坏了,等他清醒过来,表面上当然要装作云淡风轻,暗中不知要捶胸顿足、咬牙切齿不知多少回。
她连忙弯腰捡起挂坠,却不小心一眼瞥见里面的微缩人像。
是一个发色乌黑、眼眸蓝得发黑的俊美男子,穿着黑礼服,头发略长,气质儒雅忧郁。
方彧忍不住看向谢相易:“……”
她实在不能不疑心——这人长得太像谢公子了,倘若谢相易到了三十来岁,恐怕也会是这个样子。
她想了想:“谢,十七的平方是多少?”
谢相易再次皱起眉头,不满道:“你有病啊,我、我不喜欢……数学,好难学。”
方彧举起挂坠:“这是你爹吗?还是你爷爷?舅舅?叔叔伯伯?”
谢相易:“嗯……我数学考过不及格,不敢让人知道……只能自己给自己签名。”
方彧:“……”
傻掉了,但还没傻透。
——不知为何,对着不知所云、柔软可欺的谢相易,有一种趁人之危的罪恶感,好像做什么都是犯罪。
为了避免继续犯罪,她默默把挂坠塞回小谢公子的外衣兜里,站起身:
“我走了。”
偷偷摸摸溜出男寝楼,方彧把手懒洋洋地塞进裤兜里,慢吞吞往回走。
月光洒在她的脸上,冷飕飕的——嗯,真是个睡觉的好天气。
方彧打了个哈欠。
克里斯托弗忽然出声:“……您为什么不告诉他?”
方彧:“告诉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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