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阿兄是个坏的,竟敢这么逼迫算计你。”
“狸狸别怕,等阿娘入他的梦,去好好吓他一吓!”
元承晚听着阿娘这般话语,满腔酸楚一时都被冲淡,忍不住破涕为笑:
“哥哥也不容易的,阿娘,我不怪他了。”
美妇蹙眉轻叹,抬起?一片轻软若流云的衣袖,轻轻拭去女?儿粉面上的泪痕:
“怎能不怪,你是阿娘的小姑娘,是阿娘费了千辛万苦之力才生下?的小狸狸,凭什么要受他的欺负算计。”
元承晚更深地?埋进阿娘的怀里,贪婪地?汲取着母亲的温暖。
可听到?这里,她才仿佛忆起?什么,似乎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却被死死压制在记忆深处。
良久,她头脑中?终于透出一丝灵光,喃喃道:
“阿娘,我也做阿娘了,我也有我的小姑娘了。”
美妇拊掌而笑,语气快活又婉转:
“当真呀?好好好,狸狸果真是长大了,那你家小姑娘不知有没有随了你的模样,生的像谁……”
“对?了,”她轻轻蹙了娥眉,母女?二人仿佛就是一模一样的神态,“你嫁的人是谁,哪来的小子?”
元承晚亦蹙眉深思了一会儿,目色迷茫又无?助:“有些记不起?来了。”
“不过阿娘,”这倒是她牢牢记刻在脑海的,元承晚认真地?抬眼说道:“他很坏的。”
就是他在背后迫皇兄,就是他和?皇兄一道算计她的。
就是那个霸道又小肚鸡肠的男人!
美妇厉了神色,柳眉倒竖。
“不过他也挺好的……”
“会给我讲道理,总想做我的夫子;会给我和?小姑娘念书,会保护我,下?值归家时,会给我带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母亲安静听着女?儿的话语,神色柔和?,唇畔渐渐勾起?了然的笑意。
“他有时候就像个孩子似的,喜欢冲人撒娇。”
还总像个狗儿似的,喜欢将面孔埋到?她的颈窝里,呵出的气让她酥痒无?比。
元承晚也莫名笑了起?来。
“还喜欢作出一副委屈不理人的模样——
可他还是很好哄的,随便哄哄就成。”
她的话音渐渐缓下?来,似乎仍是忘了什么事。
美妇眼中?笑意如浮光,柔声提点女?儿道:
“那你呢,狸狸喜欢他吗?”
元承晚剔透的眸子微微睁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她难得可以在长辈面前肆无?忌惮地?露出小儿女?神态,搂了阿娘的腰,害羞地?避过了这个问?题。
却又好似在替谁找补似的,多?说了一句:
“阿娘,其实他挺好的。对?了,他可聪明了……”
“我的狸狸才是最聪明的,”美妇抚上她的发顶,叹声道,“是那小子有幸才得了狸狸。”
元承晚在母亲一下?下?的拍抚中?渐渐感受到?倦意,仿佛重回子宫一般的安然。
“阿娘,我困了。”
“那便靠着阿娘睡一会儿。”
“好。”她当真在阿娘怀中?成了个孩子,连话音都变得甜软。
可身上的痛感却一阵强过一阵,像是什么可怕的手,要拖着她将她拽到?什么地?方。
元承晚惊诧地?低眸,却见连阿娘也在推她:
“狸狸,快回去罢,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你听,那臭小子在唤你哪,你现在可忆起?他的名字了?”
记起?了,他是裴时行。
元承晚眸中?忽然毫无?征兆地?掉下?泪来,所?有被压制的记忆也在这一刻重归脑海,她什么都记起?了。
记起?她的阿娘死去十几年了,记起?她嫁了个极坏的裴时行,如今也同他生了个小姑娘了。
“你放不下?他,也放不下?你们的小姑娘,快回吧。”
她死死拽住阿娘的袖袂,可还是被无?情地?推了出去。
双眸最后映出的是阿娘仙姿飘洒的背影。
阿娘甚至不愿再让她望一眼自己的面容,元承晚心头蓄了些悲伤。
可张开?眸子,身上痛感隐隐,她对?上了另一双更为悲伤的眼眸。
是裴时行。
他换了干净的衣物,发冠束的一丝不苟才敢入暖房。可眸子里几乎要溢出的惧痛,却让他整个人显得无?比狼狈。
裴时行前夜匆匆赶回,不知自己在院中?站了几个时辰,才听得房内传出喜讯。
可未及他浑身的血液重新流淌起?来,未及他将目光触及那个柔软粉嫩的襁褓,便见元承晚面色煞白。
她正慢慢阖住的双眸仿佛一幕幕被放缓落下?的刀子,将裴时行本就脆弱的神经?绞得血肉模糊。
此刻的她几乎像一朵正在凋零的花,每一瓣花叶上都覆了无?力回天的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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