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亡了很多年,难道你们还要认可北魏编纂的《氏族志》,山东五姓真的同气连枝共进退,让山东郡望之地仿佛国中之国了?”听了李玄霸的诛心之语,崔仁师坐不住了,忙起身说“不敢”。李玄霸道:“世人皆传,’山东之人质,故尚婚娅‘。你们认为自己血统高贵,所以要互相联姻,连皇族都看不上。”崔仁师冷汗直冒,却不敢再说“不敢”,因为这是尽人皆知的事实。李玄霸冷眼看了崔仁师一会儿,直到崔仁师作揖躬着的背已经撑不住在发抖,才放下手中茶盏,单手将崔仁师扶起。“荥阳郑氏是否能活下去,取决于你们自己。”李玄霸淡淡道,“去打探一下朝中要做何事吧,只要你们是大唐的忠臣,我二哥是宽厚之人,岂会牵连无辜?”崔仁师嘴唇哆嗦道:“请殿下为卑职指一条明路。”李玄霸道:“我已经指了,你自己悟。若悟不出来,那便是荥阳郑氏该有此劫。旧时汉魏高门都已经破落,区区北魏门阀而已,不拿出点本事来,凭什么能免罪?还是说,荥阳郑氏真以为自己无罪?”崔仁师离开时面白如纸,脚步虚浮。李玄霸摇头:“吓唬得了已经较为衰落的博陵崔,可吓唬不到清河崔、范阳卢和陇西李。不过山东七望已去其三,还能翻起多少浪花?”正当李玄霸满怀期待地等待博陵崔会做出什么时,谁曾想最为矜持清冷的范阳卢氏,居然最先率领族人进入京城。卢赤松代表范阳卢氏上书,愿意献出家中全部藏书誊抄本,替大唐充盈弘文馆书库。范阳卢氏此举别说令世人诧异,李世民和李玄霸两兄弟也摸不着头脑。 眼见他高楼塌了卢赤松曾任河东县令, 在李渊任河东、山西慰抚使时与李渊交好。李玄霸在河东“帮助”李建成广交河东英俊时,卢赤松之子卢承庆时常出入李玄霸家门,虽算不上李玄霸友人, 也能算投靠较早的熟人。有这一层关系, 卢赤松在李唐建立后被封为范阳郡公, 成为范阳卢氏实际上的族长。李玄霸知道卢赤松父子对李唐较为亲近,但他们毕竟是范阳卢氏的子弟,肯定还是会以家族为先。卢承庆与薛元敬是好友。他在醉酒时曾羡慕薛元敬能自由选择自己的未来。若他身上没有范阳卢氏这层光辉, 当初他肯定也会选择成为李三郎的“友人”,陪着李二郎和李三郎去陇右闯荡。关中世家的豪强脾性未改,嫡系子弟想做什么, 拎着一把剑一杆枪,背着小包袱就出门了。山东世家的嫡系子弟却不能这样做。旁系子弟或许能稍稍自由些, 做出了什么有悖家族的决定, 家族就不当他们是家里人便是。但嫡系子弟必须恪守家族的教导。他们的所作所为都要经过家族同意。“这是范阳卢氏所有人的决定?”李世民身为皇帝,照旧在最后拍板时出现。李玄霸没有通过卢承庆传话,直接上门与卢赤松手谈一局。卢赤松道:“就算之前不是,我已经上书,便已经是了。”李玄霸问道:“现在世上所有人都好奇你们为何会做出这个决定。曾经与你们同气连枝的家族可能都在暗地里嘲笑你们谄媚。”卢赤松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抛出了一个问题:“晋王殿下, 你真的能看到未来吗?”李玄霸摩挲了手中的黑子:“我看到的未来已经不是未来。”卢赤松问道:“即使不是如今的未来,但不是杜撰的’谶‘,殿下是真的能看到?”李玄霸笑了笑, 漫不经心地落子:“你想问什么?问范阳卢氏的未来?”卢赤松道:“魏晋高门大多衰败, 连王、谢门阀都不复存在, 范阳卢氏又可能长兴不败?”卢赤松轻轻落下白子。李玄霸道:“那范阳郡公想要问什么?”卢赤松道:“我想问李唐的寿数。”李玄霸失笑, 差点把棋子打乱:“我说三百年,你信吗?”卢赤松沉默了一会儿, 也失笑:“我信。”卢赤松将手中白子都收回棋罐,起身拱手道:“晋王殿下棋艺高超,下官已输。”李玄霸看着棋盘上刚开始不久的棋局,再次失笑。他将棋子丢回棋罐,道:“郡公陪我散一会儿步?”卢赤松直起身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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