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棱一愣,摇摇头:“我不是,我是秀才,我们都是皇家技术学院的学生。”
保甲一听是秀才,诧异地多看他两眼,又问:“不会是来催粮税的吧?还没到秋收呢。”
穆棱无奈:“不是。”
他清了清嗓子,扬声道:“诸位乡亲,我们不是来与大家作对的,请放心,我们只是来帮助大家修筑旱厕,以后到指定地点如厕,方便收集粪肥,还有田地的施肥和灌溉……”
他耐着性子说了半天,吴县令在一旁冷眼旁观,脸上仍是笑眯眯的样子,心里却不屑极了,连带着后面几个衙役,都在低着头捂嘴笑。
上百年来,这里的村庄都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种田,交租,吃饭,成亲生娃,接着种地,交租。
竟然有个秀才带着一群学生,跑到这里来修茅厕,简直闻所未闻。
京城里的皇帝和那些大官儿们,也不知是脑子进了多少水,才想出这么个愚蠢的政令。
穆棱继续解释:“我们学院是专门学习农事的,附近的泾河皇庄,现在用的肥料都已经替换成磷肥了,肥力比普通的粪肥还要强上很多,庄稼能长得更结实更快,大家平时务农,也该明白灌溉和肥料的重要吧?”
村民们面面相觑,泾河皇庄他们当然知道,前几个月还拖走了一群作威作福的管事太监游街呢。
只是一群看着就五谷不分,金樽肉贵的读书人,哪里会知道他们庄稼地里的事儿?
见大家伙儿半信半疑,穆棱赶紧叫人把一架改进版耧车推过来,这架耧车是直接从附近的泾河皇庄借用来的。
几个学生将改良耧车的用法给村民示范了一遍,这下倒是引起不少农人的兴趣。大家都是在田里伺候庄稼的,是不是好用,一眼就能看出来。
拿着锄头的保甲只关心一个问题:“这耧车,是给我们的,还是要钱的?”
学子尴尬地相互看了看,穆棱道:“可以先贷,等到秋收有了收成,再还钱就是。”
这话一出,村民们立马警惕地退后了好几步,连连摇头,表示他们不要。
穆棱等人皆是不明所以,唯独吴县令摇摇头,悄声道:“你们知道春种贷吗?前些年官府要求下面的村子必须借贷春苗和农具,还有耕牛,不管愿意不愿意,到了交税的时节,统一按照借贷的钱算,还有利息。”
“名为借贷,实为变着法增税呢。”
穆棱转念一想就懂了,前些年战事连年,朝廷没钱供养军队,必然要向民间索要,大户又多与官服胥吏勾结,将本该他们负担的粮税,变着花样转嫁给底下的农民。
也难怪大家对官服衙门畏惧如虎,甚至把他们当成洪水猛兽,完全不肯配合。
在围观看热闹的人群中,一个穿着墨绿绸衫的中年男子站在外围,冷笑着看着那群说话说得口干舌燥的年轻学子。
“哼,刚弄走一群油盐不进的税吏,又来一堆学生,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了?”
他身边一个老仆,点头哈腰道:“吴老爷,那些来清丈田地的税吏,老奴带着银子去打点过了,可是他们竟然没有收,无论如何都要挨家挨户地丈量土地。”
“说是上面查问的很严,而且他们走了,还会再来一批人进行核验,如何对比田亩数出入太大,他们得吃不了兜着走。”
“您看这……我们那可是足足三千亩良田啊,要是就这么给他们报上去,别说明天要交多少银两,光是今年要追缴补交的,都是一笔大数目。”
吴老爷手里转着两颗核桃,脸色阴沉:“这事不能就这么任由衙门胡来,吴县令怎么说?”
老仆道:“吴县令说他也没法子,据说这事是京城里的大人物主持操办的,要求异常严格,不是平时的小打小闹。”
“不过,看这情形,不止是我们吴家,还有隔壁村的郑家,镇上的何家,都受不了了。”
“这几天,他们的书信来了好几封,就是商量怎么对付这件事。”
吴老爷冷冷道:“京城的大人物?那又怎样?自古皇权不下县,便是皇帝老儿,也管不到咱们吴家村!”
“实在不行,先提一下租子。”
老仆脸色有些发白,道:“可是吴老爷,地租已经是三成五了,再高,恐怕下面的佃农不干了……”
吴老爷瞥他一眼:“不干又怎样?吃西北风去?他们不干,多得是人干。”
他冷眼看着人群中央的穆棱等人,对身边一个瘦削的年轻人道:“谢知,知道该怎么做吗?”
谢知是吴家的上门女婿,也读过书,可惜连秀才都不曾考中,只好一心一意当他的倒插门女婿。
“放心吧岳丈,小婿省的。”
谢知来到人群间,他虽没有功名在身,在吴家村却是个有名的文化人,村民们的目光一下便集中在他身上。
谢知满脸严肃地道:“乡亲们,大家还记得过去的春种贷吗?这些什么旱厕,耧车,不过是变着法的另外一种苛捐杂税罢了,大家千万不要上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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