妥。”礼亲王第一反应便是反对,觉得不妥,“太医说了,皇上的龙体还太虚弱,这万一路上……”
“皇叔,”皇帝轻咳了两声,疲惫地打断了礼亲王的话,“朕都要禅位了,把这皇城、这天下让给了顾非池,朕想安稳一点过个晚年,不行吗?”
“你……还有你们是真想朕……临死都不能瞑目吗?!”
皇帝的语气越来越虚弱,断断续续,仿佛下一口气就要喘不上来似的。
黎才人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给皇帝按摩手部的穴位。
周围的臣子们都低眉顺眼地躬身而立,只余下皇帝粗重的喘息以及嘶哑的声音回响在众人耳边。
礼亲王一言不发地缓缓拈须。
徐首辅等其他人面面相看,也都不说话。
东暖阁内,一片寂静,久久无声,只闻得窗外竹林的枝叶摇曳声。
“皇叔,”皇帝放柔了姿态,好言道,“朕只是想去行宫小住,都不行吗?”
说着话,他用帕子捂着嘴又猛烈地咳了起来,那花白的头发也在簌簌颤抖着。
梁铮连忙为皇帝抚背,黎才人花容失色地低呼了一声“皇上”。
看着眼前苍老又憔悴的皇帝,再回想二十年前皇帝刚登基时意气风发的样子,礼亲王心中一阵唏嘘,又有那么一丝丝心软。
哎,这样也好。
皇帝与顾非池这父子俩就如同仇人一般,皇帝既然禅了位,也不适合继续住在乾清宫了,得从宫里重新挑一处宫殿给“太上皇”居住。
这么一想,皇帝去清晖园里住着也好。
也免得皇帝在宫里一天,阿池就不愿意住进宫。
这要是阿池登基后,还赖在卫国公府住,自己那得愁死。
“哎——”
礼亲王长叹了一口气:“如此,也好。”
“清晖园景致好,冬暖夏凉,是个适宜休养的好地方。”
皇帝的咳嗽终于缓了下来,移开帕子,帕子零星几点黑血。
梁铮连忙又取了一方干净的帕子给皇帝擦了擦嘴角。
在场众人再次深刻地意识到了一点,皇帝命不久矣了。
礼亲王迟疑了一下,发自内心地劝道:“皇上,当年是你对不起明镜,如今阿池也长这么大了,皇上也别和他对着来,你们终究是亲父子,总能慢慢修和。”
皇帝禅位不管是自愿,还是方才被太子妃话赶话地走到那一步,他终究是应下了,又主动提出避到了行宫,也算是退了一步。
说不定阿池能念上皇帝的一分好,自己日后再劝劝,毕竟皇帝也时日无多了,要是能在皇帝临死前父子修好,也了结了自己的一桩心事。
皇帝拿过梁铮手里的那方帕子,默不作声地擦了擦嘴。
好一会儿,他哑声道:“朕乏了。”
“禅位的事,你们下去商量吧。”
他想挥退他们,但手才抬起三寸就觉得疲惫,又放下了手。
礼亲王等人看着皇帝这日薄西山的样子,也都没再留,纷纷作揖:“臣告退。”
一个个心头有种既亢奋又唏嘘的感觉。
那是一种一个时代即将落幕的感慨。
罗汉床上的皇帝微眯着眼眸,表情阴冷。
这一晚,武英殿的灯一夜未灭,徐首辅、阁老们以及几个宗室实权的亲王,一整夜都没有离开宫。
内廷同样一夜未眠,他们需要准备皇帝摆驾去清晖园的事宜,不仅是要准备仪仗,还得派人去清晖园那里收拾一番。
皇帝出行可不仅仅是龙辇而已,要准备大驾卤簿,足足有三千人的队伍随行。
时间实在太紧,忙了一夜,仪仗总算在天刚亮的时候堪堪备好。
这一天没早朝,可文武百官却准时地齐聚宫门,齐刷刷地跪地,恭送皇帝离宫。
三千人的大驾卤簿威武壮观,气势恢宏,浩浩荡荡地驶出了皇城,所经之处,自有随行的銮仪卫清道,将那些闲杂人等拦在路边。
金碧辉煌的龙辇在一众禁军将士的护送下,缓缓地往前行驶着。
龙辇中,黎才人跪坐在皇帝的身边,动作轻柔地给他按摩着小腿,那染着大红蔻丹的手指纤细优美,如玉一般的皓腕盈盈不堪一握。
“你……”皇帝目光沉沉地看着黎才人,无力地靠在龙辇的板壁上,“告诉留吁鹰,他说对了,顾非池现在不在京中。”
黎才人按摩的双手顿住,原本的低垂的眼帘颤了颤,抬眼朝皇帝看了过来,表情沉静:“皇上确定?”
她的语气凉薄,毫无对皇帝的敬意,同时又开始温柔体贴地继续给皇帝按摩,言辞与举止有种诡异的不和谐。
皇帝的眼皮微微耷拉,显得憔悴无神,一手揉着太阳穴,点了点头。
他又不是疯了,明知道朝臣们不把他放在眼里,还瞎闹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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