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逸眼里的恨意汹涌得几乎快要溢出,又被他生生地压住了,右手在左臂上那染着血渍的袖子上又按了按。
用伤口的疼痛提醒着自己要忍耐。
头顶上方,又传来柳嘉满是鄙夷的声音:“明逸,你只要好好听话就行,我们柳家好了,你就能活着。”
“要是柳家完了,你也不可能独善其身,明白吗?”
“是。”明逸俯首躬身站在柳嘉跟前,盯着柳嘉袍裾下露出那对微微上翘的靴尖,唯唯应诺,“我……明白。”
柳嘉轻轻掸了下袖子,冷冷一笑,笃定地说道:“谢以默全家都死光了,不会再有人为谢家翻案的。”
“明家也只有你一个人活着,你说黑就黑,你说白就白。”
“明逸,别为了一点小事就咋咋呼呼的。死无对证,只要你不说出去,谁会知道是你亲手掐死了你的小侄儿,明白吗?”
柳嘉倨傲而凌厉的目光尖锐地划过明逸的脸,仿佛一把锋利的刀子抵在了明逸脸上。
明逸颊边的肌肉急速地抽动了两下,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明白。”
他心里明白得很:万一……万一兰山城的事某天真的事发,柳家肯定会把所有的事都推在自己的身上。
所以,承恩公父子才会在发现自己还活着的时候,把自己带回了京城。
这一点,就算明逸一开始不知道,经历了过去这几个月,他也早就在柳嘉的一次次羞辱中想明白了。
心里这么想着,但是明逸事一个字也不敢说。
他将头垂得更低了,努力地掩饰着心里的戾气与恨意,满额青筋暴出,鬓角渗出一颗颗的冷汗与脸上的酒水混在一起。
忍耐,忍耐……他现在也只能忍耐。
柳嘉看着明逸这副阴沉的样子就心烦,挥挥手道:“臭死了,你怎么这么臭呢!”
“出去把脸擦擦,再去看看成四郎他们来了没。”
柳嘉今天约了些人来阑珊阁小酌的,可他们到现在还没来。
明逸:“……”
明逸的身子又是一僵,像这样的小事,柳嘉明明可以吩咐小二或者他的小厮东来的,却非要让自己去。
每一次,柳嘉都是这样使唤自己的,他就是要满京城的人都知道自己是他柳家养的一条狗。
“是,我这就去。”
明逸动作僵硬地对着柳嘉揖了一礼,就从春迎堂又退了出去。
再亲自合上了门。
门彻底合上后,明逸一动不动地在门口僵立了片刻,才慢慢地转过身来,朝东边走去。
进过隔壁夏荷居时,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明逸下意识地往夏荷居里扫了一眼,本来没打算停留,却瞟见一张熟悉的面庞——
宁舒郡主?!
明逸不由驻足,瞳孔不受控制地翕动了一下,第二眼又看到了坐在宁舒身边的萧燕飞。
明逸的脸色又是微微一变,想起了四方茶楼里她对着柳嘉射出的那一箭。
当时的那一箭虽然是冲着柳嘉去的,但是距离他也不过两尺,阳光下,那闪烁的箭光让他胆战心惊。
可是宁舒和萧燕飞怎么会在这里?!
恰好就在他们的隔壁?!
明逸只是一愣神,就感觉背后传来一股强大的冲劲,有人从他背后用力地推了一把,推了他一个猝不及防。
明逸根本没反应过来,被门槛绊了一跤,踉跄地跌了进去。
他还未站稳,就听到后方“吱呀”一声,房门又关上了。
“你……”明逸一头雾水地看着坐在墙壁旁的萧燕飞与宁舒,想问又不知如何问起。
“明五公子,”萧燕飞对着明逸招了招手,又指了指墙壁上的机关,“听听这个。”
明逸正犹豫,就听宁舒漫不经心地笑道:“明逸,你还怕我们杀了你不成?”
明逸慢慢地走了过去,按照宁舒的指示,慢慢地躬身,把耳朵凑在了嵌在墙壁内的杯状物上。
下一刻,就听到了歌伎妩媚的调笑声:“世子爷,您刚才真是吓坏奴家了,您摸摸看,奴家的心到现在还怦怦乱跳呢。”
“来来来,本世子摸摸。”柳嘉心疼地说道,“心跳是有点快,待会儿,本世子让明逸那个蠢货给你赔不是。”
“哎呀,那奴家哪里受得起。”
“有什么受不起的,不过是本世子养的一条狗而已。”
柳嘉讥诮的声音此刻听在明逸的耳中,就像是一道雷劈在他头上似的。
他浑身的血液都急速地往心脏涌去,难掩震惊之色。
萧燕飞轻笑道:“掐死了小侄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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